章军国平时一直很和蔼,她从没听过他这样的声音,让人怕怕的,她越发着急了,终于打开了门。
门被打开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章军国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凶狠的表情,看到她站在门口,眼神有些错愕,似乎刚回过神,接着他顺着齐妙的目光,看到了被他骑在地上的李娟。
她一动不动,额头上的血蹭的到处都是,嘴角和脸颊红肿,头发乱蓬蓬的,她的眼睛挣得大大的,暗淡无光,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脚踝,他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没有反应。
他开始害怕,用力掰开脚踝上的手,嘴里嚷着:“妙妙,章爸爸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然后疯了一样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有的时候越是老实的人,真的发起怒来越是吓人,人一冲动可能就会有过激的行为,即便事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齐妙盯着地上的女人,她从没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一个念头涌上来,她是死了吗?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的一激灵,忙跑过去,推了推地上的女人,被手下僵硬的手感吓了一跳,“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她更加用力地推她,那个水一样柔软的身躯变得很沉重,任她怎么也推不动,她跑到电话旁,拨打了120,哆哆嗦嗦地报了地址。
又返回李娟身边,去抓她五指张开的那只手,那只手还维持着被章军国掰开时的形状,睁着的眼睛告诉她,她的妈妈应该是真的死了,她慌乱地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来急救的医生报了警,他们确认了李娟的死亡,拉着齐妙从房里出来,尽可能维持现场不被破坏。
一个好心的护士阿姨搂着她颤抖的身子,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好孩子,别怕,别怕。”
她怎么能不怕,她怕死了,一个每天在她眼前晃的人,说死就死了,一个温柔地叫她小公主的人,变成了杀人犯,明明是很温馨的家,怎么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警察很快到了,对现场进行勘验、拍照,又问了齐妙当时的情况,由社区的工作人员陪同齐妙到警局做了笔录,齐妙说了听到两人争吵甚至打架的事,当警察问她两个人吵架的内容时,她回答:“我听不清。”她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妈妈出轨的事,羞于启齿。
章军国慌慌张张从家里跑出来,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跑,他知道自己杀人了,当时被怒气冲昏了头,醒过神来才知道害怕。
他知道警察很快会来抓自己,怎么也逃不掉的,他应该去自首,可是他要怎么面对齐妙和齐磊,两个孩子还小,因为自己变成孤儿,他要怎样面对那么优秀的章越,让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孩子变成了杀人犯的儿子。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是跑得累了,许是想通了,自己杀了人,就该偿命,无论那个女人有多可恨,都不是他痛下杀手的理由。
他慢慢地平静下来,缓缓地走向一条小道,他知道再拐几个弯的地方,有一个废弃不久的楼,以前是国有招待所,很有年代感,废弃后很多窗子都破了,有七八层高,高度刚好够一次解决问题。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平时看起来不远的距离,却也走了很久。
他想到了章越,还没有看到章越成家,不知道他会找个什么样的老婆,会生几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自己也没能给他留下什么钱,他还要靠自己找老婆,自己还真是挺没用的。
又想到了前妻。年轻的时候,他长得帅,好多女孩明着暗着的追求自己,可自己偏偏一个都看不上,就喜欢她。明眸皓齿地,干什么都带着一股自信的劲,看着就喜欢。两个人刚在一起时多甜蜜啊,怎么就分开了呢?
他伸手抹了把眼角涌出的泪,又端详了半晌自己的手,确实,李娟说的对,指甲缝里的黑色机油还挂在上面,看起来是挺脏的。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也曾憧憬过一番大作为,可是从来没有付诸实践过,总是想以后要怎么样怎么样,想着想着年纪就大了,就满足于现状了。
他自嘲地摇摇头,想这些有什么用,下辈子是人是狗还不一定呢。
刚到废弃楼楼下,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串不认识的座机号,是警察吧。
挂断电话,他看了看眼前破旧的楼房,门上着锁,还贴着已经褪色的封条,他找到一块破碎的窗子,费力地爬了进去,残留的玻璃渣刮破了他的手心,他却感觉不到疼。
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地走了上去,期间电话一直在响,他没有去管,到了顶楼,他拿出电话,拨通了章越的号码。
“喂,爸。”儿子清朗的声音传来。
他的眼眶瞬间又湿了,他胡乱抹了抹泪,声音微颤着,艰难地开口:“儿子,爸爸要走了,有几句话向和你交代。”
“爸,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哪?”章越听出了爸爸的不对劲,焦急地问。
“儿子,存折在我卧室的抽屉里,密码是你生日,没有多少钱,你别嫌弃...”他哽咽着交代。
没等他说完,章越就打断了他的话:“爸,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我马上买票回家,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儿子,来不及了,你听爸说......爸对不起你,齐妙和小磊,爸爸对不起她们,你要帮爸爸照顾好妙妙和小磊。儿子,找个好姑娘,好好生活,你比爸争气,对不起,儿子!”说完,他挂断电话,双手抓住破旧窗框,用力翻了出去。
警察到楼下的时候,他静静地趴在地上,血溅得到处都是,身体微微抽动了几下,渐渐停了下来,一切都结束了,这个忠厚老实的男人,用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安东尼曾说,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早晨醒来这个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这场悲剧在邻里议论纷纷一两天后,很快平息下来。除了齐妙,没有人知道这场悲剧的始末,经过社区、学校同齐妙的姑姑、舅舅协商,她和齐磊被分别养在姑姑和舅舅家里。再后来,齐磊生病,章越为了给齐磊治病,挪用单位资金被判刑。
说到这里,齐妙低着头,看着潮水翻涌,声音中夹着自嘲:“小哥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妈妈出轨,还羞辱章爸爸,激怒了他,章爸爸那么老实的人,其实应该是我妈妈害了他。你说如果我当时不在外面偷听,早早开门进去,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可是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听到了他们吵架,我很后悔。还有小哥,如果我告诉他了,他是不是就会恨我们,他会后悔搭进自己的前途和人生为小磊治病,他会再也不想见我,是不是?”
张跃思考了一会,换位思考,如果是他,他一定早就知道错在齐妙妈妈,因为孩子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呢,只是他们没有想将齐妙妈妈的账算在姐弟俩的头上罢了,他认真地回答:“我想他不会。”
“张跃,其实我一点都不好,我怕小哥恨我们,就一直没告诉他,看着他为齐磊的病着急,看着他为了救齐磊而犯法。”说完,抬起头,对上张跃的视线。
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口齿清晰地说:“不要再对我好了,别对我报以任何希望,我的未来是小哥的,我会等他出来,跟他结婚,用一辈子偿还他。”
张跃没有想过她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这让他很郁闷,他不甘心地问:“如果他不爱你呢?”
“我爱他就够了!”她没有犹豫,干脆地回答。
“你确定你爱他吗,你们之间经历那么多悲剧,在一起真会快乐吗?如果他不想和你在一起呢?”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问得很认真。
他很笃定她对自己有感觉,那么明显的依赖怎么就不是爱了,她爱她的章越哥哥,他不信。
她忽略了他的问题,只是回问:“如果以后没有人爱他呢”又自问自答道:“无论他爱不爱我,我都要陪着他,这是我欠他的。”
海风徐徐吹拂,潮一点点涨起来,淹没的两个人走过的脚印,李响拎着小桶,王沫沫拿着捞网正在向他们走过来。
张跃站起来,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憋着的一口气就这么泄了,他赖皮地说:“咱们不是好朋友吗,你爱不爱他我不关心,我就要对你好,我愿意!”话毕,伸出手,命令道:“手给我,快点,再不起来浪就把你卷走了。”
齐妙看着眼前男生明显受伤又强装嬉笑的眼睛,心里像被海水呛到一样难受,她犹豫半晌,还是将手递到他的手上,被他拉着站了起来。
晚上,农家院阿姨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张跃找阿姨要了一箱啤酒,重重地往桌子中间一放,一副拽拽的样子,说:“陪我喝酒,今天我心情不好,你们一个也不许跑,都得陪我喝醉了!”
王沫沫白他一眼:“你发什么疯,凭什么我们都得陪你喝,不陪。”
张跃对着她邪魅地冷笑,说:“齐妙惹我不高兴了,她得陪我喝,谁让你们是她朋友,必须陪。”
王沫沫看看李响,李响耸耸肩,她又看向齐妙,齐妙无奈地笑着,也没拒绝,她叹了口气,“妈的,我竟无法拒绝!”
晚上四个人一瓶接一瓶地喝着,李响和王沫沫想方设法地套两个人的话,她们真是好奇,齐妙是怎么把张跃惹成这样的。
可是两个人的嘴都太严了,只能寄希望于把张跃灌醉,不过可能是今天张跃酒量出奇的好,也可能是两个女生的酒量实在太差,很快,两个人都喝倒了,只剩齐妙默默地陪着张跃继续喝。
“齐妙,你对我这么狠,你心不疼吗?”酒量上头,张跃又开始了话痨模式,“我那么心疼你,我那么心疼你,我都舍不得你难受。”
齐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听着他诉说着平时不会说的话,看着他那么受伤的样子,她明显感到自己在心疼,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拉着长声,语调明显不稳定:“你说,依赖就不是爱吗,你一点都不爱我,对我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就是死鸭子嘴硬,你不敢承认,好,我就等着,等到你愿意承认的那天,到时候,看我怎么治你!”
他举着瓶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酒,晃晃空了的瓶子,又空一空,发现真的没有了,将空瓶子仍到桌子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向外走去。
齐妙赶忙跟上,问他:“你去哪?”
“撒尿!”
“厕所在这边!”她拉他。
“我不去厕所,我要尿到大海里!”他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外走,嘴里还哼着歌,“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
这喝醉酒就闹人是闹哪样,张跃同学,你这酒品不行啊你知道不。明明是他们陪她散心,现在还得她来照顾这几个醉鬼。
齐妙怕他摔倒,又拉不住他,只得一脸无奈地跟着他向海边走。
走到小路上,两边的果树随着风摇曳着,草丛中虫鸣声此起彼伏,张跃跌跌撞撞走了一会,似乎才反应过来后面跟了个人,一脸疑惑地问她:“你跟着我干嘛,你要看我撒尿?这可不行,我会害羞的。嗝!”
看你撒尿?什么鬼?
面对一个醉鬼,她能解释什么!她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背,告诉他:“我不看,我保证不看,快走吧。”
他疑惑地又看了她一会,似乎相信她不会看,才继续往前走。
前方小路侧面可能是什么时候下雨积住水了,有一个浅浅的小水坑,在月亮的映照下,水面发着清亮的光泽,张跃走到水坑旁,停住了脚步,刚要解裤带,想起齐妙还在后面,转头喊住她:“你快转过去啊,我要尿了。”
齐妙忙止住脚步,诧异地问他:“不是要到海边...”
“呵呵,”张跃轻视地看着她:“这么大片海你没看到?”
“好,我转过去,你快尿。”齐妙转过身,背对着他,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傻子。
好不容易解决完,他又向海边走,齐妙听到脚步声,大声问:“喂,你好了没?”
“好了。”
等到肯定答复,她才敢转过来,就看到他还在向着海边走,追上去,问他:“你还干什么去?”
“回家啊,要睡觉了。”他呆萌地回道。
“家在这边。”她拉着他,指着农家院的方向。
张跃扭头愣愣地看了农家院的灯光一会,总算信了她,转过身往回走,还很自然地拉住齐妙的手,握在手里,齐妙只当他喝醉了,也没去介意。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小,纤细光滑、柔弱无骨,被他的大手掌包在里面,他轻轻揉捏着,手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