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易。”
“嗯。”
“不要说没有活下去的欲望,生活里明明就有开心的事。你一面说着没有未来、不要在一起……可是每次我找你,你都会有回应。因为我们在一起就是很开心,不是吗?”
她一定说中了什么。因为他眼睛低了一下,阳光照在他侧脸上,在某一瞬间晦暗不明。
但他还是没有说好。
也对。认定了那么久的事情,哪里是一场谈话、一次“辩论”就能扭转的。顶多是有些动摇。
温知和不动声色地抖落今天真正的目的。到此为止,每一步都很顺利。铺垫得够多了。
“一年。”她说。
这么两个字来得莫名其妙,连易抬眼看过来。
她说,“我们在一起一年,怎么样?一辈子那么长,各自抽一年出来而已。不过分吧?”
“……”
风不停地从树叶丛里吹出来,太阳也照在身上。某个瞬间,所有的树影子歪向了一旁,阳光没了遮罩,明晃晃地全数落在两个人身上。
连易抬眼看了温知和一眼,又去看天上。天上的云慢慢地飘,太阳忽隐忽现。总觉得此情此景像极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幕。
那时候他们比现在年轻,她在海滩上被他牵着,也是像这样对他提各种各样的要求。
他不答应。
于是她小小地“退一步”。
——“剪刀石头布来决定吧。”
——“什么?”
——“三局两胜,怎么样?要是我赢了,我们就现在去。要是你赢了,就等到明天。”
——“……随便。”
最终她总是会得到她想要的。
六年过去,她像这样说话时的语气、动作,还是一样。连看着他的眼神也一样。
从辽远的大海到陆地上的故乡,他们都没有变。
曾经他们一同坐在荒岛的沙滩上向着故乡的方向远望,数着跨越千万里海水需要多长时间。如今他们都在当年心之所想的那个地方。
连易低下头去,看见温知和的影子就在他手上。铺得满满的,像是有重量。
这点重量,动摇了天平。
他把视线从天空收回来,顿了顿,手揣进口袋里。然后说,“嗯。”
温知和一下子就要笑,用嘴抿住了,立马伸出弯弯的小指,“一言为定。”
连易刚揣进去的手只好又拿出来,抬手勾住她。
顿了顿,他慢慢收紧手指,把那只纤细的手握在掌中。那样的大小和温度,如同一枚心脏。
又是一本正经的辩论。又是——一年。还要拉勾。
连易说,“有人说过你幼稚么?”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句话,你就对我说这个?”
他低头笑了笑。
幼稚是真的。但幼稚会对特定的人生效。
“……知和。”
“嗯。”
“我有很多缺点。如果有不喜欢的,你就告诉我。”
“我特别喜欢你。”
“有什么想要的、不想要的,都直接告诉我。因为我可能猜不到。但是只要你说了,我就会记得。”
“好。”
“还有……”
连易顿了顿,后知后觉,也许这时候不需要再说什么。即使只有一年,从此刻开始,他们是正式的恋人。
他握紧她的手,眼睛望向她。然后,慢慢靠近。
他俯身吻下来。
一个没有渐入的吻,从一开始就很烫,像积攒了六年的热流。
温知和把手环上连易的脖子。一只手被椅背挡了些,只能放在他胸前。指尖下隐约有凹凸不平的触感,是他皮肤上那些陈年的伤痕。
她把他抱得更紧,手掌下感受到心跳的动静。那种动静,一下,一下,从此刻起,至死方休。
她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响。散播了全身的血流。
两个心跳声交缠在一起,如同两股生命,渐近,渐近,融到同一个调子里,直到不可分离。
东湖公园依然很热闹。
风依然从树叶间经过,湖边游人不绝,间或传来笑闹声。
在这仿佛永远不会变化的世界里,有两个人的命运线悄然变化了,于世界而言或许微不足道,却是他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