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刘扬提笔舔墨,“你替我看着他。”
“看着他?”冯炬撇了撇嘴,盘腿坐着,“怕他去寻仇?给她们都杀了?”
刘扬:“他这人心思重,我不放心。”
冯炬难得动了一回脑子,“你怕他偷偷做手脚给她们杀了?”
刘扬不言,埋头写字,卷竹简的时候才道:“他死了一个叔叔和堂兄,齐王处理青州之事时,又牵连了许多人进去。汲家势微,他想要重振门楣,难道会放过这个时机吗?”
“一个单车刺史,自顾不暇。他抱哪颗大树不好,要投靠一个失势的公主。”
罢了。刘扬将竹简放在案上,“你去看着他就好。”
……
从窗牖洒落出去的昏黄灯光里,有花瓣一样的雪花在飘扬;不过自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气,可不如春风和煦,像看不见的丝线,一丝丝钻进头发里,脖子里,和后背。被子裹得如何紧,都没有办法将丝线拔掉。
但江初照是热醒的。
旁边燃得正旺的火炉的热气,像把她整个人蒸成了肉干。她想把手伸出来透透气,但身上厚重的三床被子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渚月的声音接着咳嗽声响起:“先生醒了?”
江初照:“嗯。”
她试着再抬了抬手,遂放弃。道:“劳烦姑娘替我掀一床被子。”
听她有气无力的声音,似是真的喘不过气来,渚月替她掀开一床被子,“郎中说先生需要静养。”
想起身怕也是难。“我昏睡几日了?”
“两日。”渚月替她倒了一碗热汤,端过来,“先生,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的。”
许是烧退下了,人只要将养便可。渚月的忧心忡忡散去,看样子要唠叨起来。
“是了。错了。”害她司马信和自己这里两头跑。江初照撑着起身,接过热汤。
本以为她会一笑带过,未曾想她认错得这般快,倒是渚月无措了起来。
“我答应过赵老爷,七日之内将碑文送到他府上。”江初照端着瓦碗昂头看她。
渚月立在原地不言。
江初照伸出另一只手,比了一个数。
渚月皱眉。
“五万钱。”她道。刚醒,声音还是哑着的,轻得像窗外落至肩头的雪花,飘进耳朵里。
你看,她大病未愈,昏迷后连掀开一床被子的力气也无。却心心念念着那五万钱。从前她们不屑一顾,可现在呢?
就是这区区五万钱,江初照把自己熬成了一盏雪夜里的油灯。
“可否劳烦姑娘帮我将小案搬过来?”她轻声询问。
渚月红着眼眶垂首,拧着袍袖,“先生,我把公主的马卖了。”
她宁愿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司马信的马。若无授意,渚月不会擅做主张。江初照扯着笑,“那我得更快一点好起来了。我会辅佐殿下重回金銮殿,带你们回洛阳,愿意信我吗?”
有什么东西断了线,渚月飞快背过身抹了一把。点了点头,想到她看不见,“嗯”了一声。
即便是轻声咳嗽的动作,仿佛也牵连着太阳穴,震得头疼。江初照甚至没力气抬手揉一揉。
她抑制不住的咳嗽后的轻微叹息声滑进渚月耳朵。她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拿过她手上的碗。“先生先用哺食吧。”
“今晚也要早些休息。”
“可是……”
“明日晨时,我来叫先生。”
廊下碎雪的声音渐渐远去。
江初照靠着垫了棉枕的墙壁。她日复一日压下去的咳嗽,就像渚月每次背过身去抹眼泪那样。掩耳盗铃的动作有时可能不是为了蒙蔽别人,而是为了安慰自己。
卡着第七日日落时分,渚月将碑文送至赵老爷府上。小厮将钱送到驿馆,有了这笔钱,熬到除夕应该没有问题。
江初照被渚月锁在屋内不许出门。榻边的炉火上的水,沸腾得和窗外的雪落得一样急;她摊了一本书,或许院里有没有红梅都是一样的,因为雪落得比泼下来的水还要密。
偶尔一两片落在睫毛上,即便入了暖烘烘的堂内,垫在肩头的雪也不肯化去。她记得师娘一边解披风,一边将带回来的吃食放在案上;她蹲下身子问方清梦怀中的小初照今日学的什么,老师会拿起手帕,轻轻擦她睫毛上的水珠。
盛开的红梅和皑皑白雪在青砖院内交相辉映。月下灯前,时而赌书,时而对弈。有时她一个人睡时,凛冽的清香自窗外飘进,静谧的夜里,屋顶有雪落的声音。
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