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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四十一)2022年6月11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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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她又是个小女孩了,在初中时的房间里醒来。放眼望去,一切都那么熟悉,高高的书柜,和三面什么都没有挂的白墙。太阳被窗框分割成小格子,白花花地映在墙上。从窗子望出去,不知是天空太过蔚蓝,楼下停放的自行车金属把手太过光滑,还是厚厚的积雪太过闪亮,一切似乎都在闪着光,令人睁不开眼。

走出房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原来是母亲指挥着父亲在门外贴着春联。见她醒来,母亲连忙进屋换回拖鞋,引她走进厨房。炉火很旺,雾气蒙蒙,池雨听到了什么东西汩汩冒泡的声响,好奇地凑了过去。母亲笑盈盈地为她掀开锅盖,她才知那是一锅为她现包的白白胖胖的饺子。

“你说的事,妈妈想了很久,现在终于想通了。”母亲面目似是年轻了很多,头发又变成乌黑的大波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试图用幽蓝的眼白证明她的诚意。

见她半天没有回应,母亲又轻盈地转了个圈,语气轻快地说道,“你看,我这不是都好了嘛!别怪我了,妈妈也是人,也会有想不通的时候啊。快给我讲讲八卦吧,我看网上说,好像前天那谁公布恋情了是不是?”

池雨明白这是梦了。

只怕话一出了口,梦就散了。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含泪伸出手臂,轻轻拥住母亲,试图留住那一触即散的幻象,哪怕只是多一刻也好。

母亲倒是大大方方环住了她,还顺势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我的姑娘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池雨深深嗅着母亲的发香,只觉那熟悉的语声轻柔至极,令人一阵心酸,只盼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原来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忘记,不管母亲现在变成了什么样,那温柔的形象都深刻在了记忆当中,并在她大脑磨出了一道道越来越深的沟壑。

而现实中呢?

她努力回忆着母亲的面目,却只能徒劳地想起在那窗纱紧闭的客厅,匿在影影绰绰的那张脸,好像凝固在窗下的一缕光影。

她明确知道她们母女现实中还有没能顺利解决的问题,可梦境这般美好,令她简直要为大脑的巧妙美化手法而起立鼓掌了。原来过去充实她人生和情感的一直是母亲,而如今母亲却即将被她从人生中驱赶出局了。时光飞逝,当初照顾女儿的人变成需要被照顾的人,可她已然成为三观健全的成年人,却为什么不能给予母亲等量的耐心与支持呢?

记忆的回溯与梦境的美化最终断在突然而至的电话铃声里。

池雨不舍得从梦中离开,没有睁开眼,只待致电人的耐心早点耗尽。

铃声最终停了,可她的梦也停了。

可梦里母亲如水般的目光仍历历在目,令她感觉那目光正照亮着她,以及她前方要走的道路。

做完这件事就回家。她要让那目光里的理智与柔情重新回来。

池雨躺了许久才重新睁开眼,发现之前的来电人是刘岳林。也许又要为没能成功找到萧云而道歉吧,她这段时间太忙,根本没顾上跟他碰面,可能令他误会自己生气了。不过这始终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该拉上任何人,不是吗?

池雨爬起床,盯着洗手间的镜子。如果她不是在思考别的,就一定能看见自己苍白如纸的脸,和带有血丝的双眼。可惜她的心思并未在自己憔悴的外表上,她只是将视线随意定格在一处以便更好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就先去白马镇。那里是沈炜的老家,而程亮当时往返于C市和白马镇显然是有原因的。

毕竟那里,才是一切的开始。

说走就走。

洗漱过后,池雨开始打包行李。天气预报说过两天会下中雨,窗户只消开一个小缝,就足够令人感觉到那空气里强烈的湿度了。对了,那双不怕沾水的运动鞋去哪了?她登上椅子,开始翻找客厅的柜子。

忽然门铃响了。

她回头看了眼时钟,还不到八点。按理说,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任何访客上门的,于是她走下椅子,轻手轻脚走近门边,还顺手拿起了藏在花盆底座的折叠刀——那是程亮给她买来防身用的。屏住呼吸,透过猫眼,她看向那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盛捷那张脸被夸张地放大。此刻他所有的清冷自持统统不再,发型凌乱着,胡茬青黑。见许久无人应门,他改用拳头敲击门板,一声比一声更急切。

他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他是怎么找得到她的住处?门板这头的池雨心头惊涛万丈,下意识将那折叠刀越握越紧,直至刀身参差不齐的边缘切进皮肤。

“求求你池雨,给我开门吧!帮我找找老婆,她不见了……”盛捷无望的哭喊在旷荡走廊回荡不已。

这声哭喊却正中池雨下怀。梦云不见了?

她把心一横,将门打开,不料来人躲闪不及,迎面扑到她的怀里。池雨顺手将折叠刀放进右侧衣袋,稳了稳重心后,将盛捷引到沙发上,右手仍紧紧握住那把刀子。左手食指的痛感传达到大脑,她一低头,才知原来自己刚刚意外被他的烟灰烫到了手指。

“别嚎了,把话说清楚,梦云她怎么了?”池雨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被烫红的皮肤,注意力还停留在盛捷刚刚在走廊喊出的请求上。

盛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狠狠吸上一大口烟,结果被呛得直咳。口中喷出的大股烟雾,将他那空洞眼神笼住,“她最讨厌别人抽烟了,我为了她一口都没有吸过。现在她跟人跑了,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抽烟呛到她……”

盛捷那语气悲伤得简直令人动容,但池雨的思路却异常清晰,“你怎么知道她跟别人跑了?我跟你说你别污蔑她!”

烟头被甩到地板上,飞溅一地猩红,“她一小时前特意给我打了电话通知我!我回到家时,她已经把她所有东西都搬空了!她不要我了!”说着,盛捷展示了手机与吴梦云的通话界面,尾音又带上了重重哭腔。

池雨注意到,二人的通话最终定格在了7点1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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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浅灰色的云开始聚拢于城市上空。

不可能。

才刚露过面的太阳渐渐消失在云层之后。

不可能。

风开始尽力鼓动,阳台晾晒的衣物上下翻飞,替天气预报预测的中雨谱出前奏。

池雨痛苦地闭上眼,视网膜上出现了盛捷的影像——苍白右脸上一道长且浅的划痕,金丝眼镜下无神的双眼,深深的眼袋,还有干燥起皮的嘴巴,在张合不停,诉说着吴梦云对他的背叛。

可池雨记忆中的吴梦云有着最真诚的笑容,和最温柔的个性啊。连在路上遇到发传单的人,她都能客气接下,说句谢谢。只因为那也是一份工作,不该被人无视或者厌恶地推拒。在她的身上,是绝不会有一丝与盛捷所描述的出轨女人相干的特征的。

“不可能!”池雨终于出声阻止。

“……怎么不可能?难道这些年,我这个枕边人对她的了解,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盛捷的哀伤目光追着地上残余的袅绕烟雾,回答得坦白直接。

“那你说,谁把她带走了?”

“她现在公司的老板,87年出生,身家数亿,又是B市人,可惜已经结婚了。不过就算有家有室,也还是比我这个需要常年坐班的医生更年轻有为,不是吗?”

他缓缓抬起头,池雨从他眼底看到了深深的绝望。

“那你现在来我这里,有什么诉求呢?你知道的,我只是个记者,除了报道负心的女人,什么都帮不到你……”

“但你不会报道的,不是吗?”盛捷蓦地打断她,金丝眼镜后,一双眼睛亮得慑人,“我要的也不是到处宣扬她的丑事,那对我没什么好处。我只是个被抛弃的男人,祈求妻子的朋友帮忙。只要她能早日回头,我会既往不咎的。”

“可我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帮帮我吧,求求你……”

“我可以跟她聊聊,只要我能说的上话。可是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

盛捷用左手摸过没刮胡子的脸,每摸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就闪一次光,“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她换了新工作之后,交友圈子变化很大,我一个都不认识。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了工作,女人就变坏!”

“他们公司呢?你去过吗?”

“那不是泼妇的行为吗?我好歹也算个知识分子啊,闹到人尽皆知是简直要我的命啊!再说了,要是她电话里没有撒谎,他们应该已经双双出轨,选择私奔了!”

一切都变化得太快了。池雨眼神飘忽着,感受到了大脑发出的要她答应的指令,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附和,“先跟我说说你们最近发生了什么矛盾,可以吗?”

“有矛盾,但不算最近的。其实一切都是因为去年我提出想要开始备孕的想法,被她拒绝了,以还想拼事业为由。”

池雨愣在原地。梦云她,不喜欢小孩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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