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间接获取的消息已经足够,景琬便带着新招募的几位人才亲自到知岳楼一观。
除了景琬与李少央,另外的两人并不是随机抽取的。前一夜,景琬在浏览了她们的简历后,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出最终人选。
一位姑娘名叫周绯,家中长辈在大理寺任职,家风开明,对族中后辈无差别教导。生来便有天赋,外加勤勉好学,周绯十几岁的年纪便尤擅勘察,人才库显示她具有中级的水平。景琬按照人才库的评判标准估摸了一下,就勘察能力而言,周绯已经能比得上大理寺的高级官员。
酒楼内人员复杂,要想通过纷乱的表象洞察其本质,周绯的勘察才能首当其冲。
第二位女子名叫顾佳,二十五岁,擅长厨艺,经常出入都城各大酒楼。
这位顾家便是户部侍郎本家之人,是顾沅、顾沂的姑姑辈,不过顾家枝叶繁茂,本家幺房的长辈反而要比旁枝的晚辈年轻两岁。
“当初我让户部侍郎通知顾家一族的女子,无论待字闺中还是已为人妇,都可来东宫应聘,他们可有通知到顾淮?”景琬突然想到这件事一样,对顾佳——户部侍郎的侄女问道。
“殿下发话,伯父既承此重任,便会竭力做好。虽然顾淮被夫家逼迫,与娘家几乎断了往来,伯父仍遣人去问了。但顾淮想来是忙于酒楼产业,无暇分身前往东宫应聘。”
担心景琬怀疑户部侍郎与顾家敷衍了事,顾佳特意解释道。
景琬记得,自己在系统中收到顾淮的加急简历时,是在东宫广发聘书、对外招募女子人才之际。
顾淮有两次可以来东宫的机会。
第一次是顾家传达东宫的邀约,第二次是东宫向外招募人才。
顾淮不愿来东宫,景琬觉得是情理之中,她自己已有如此大的一座酒楼傍身,想必财富与人脉都不缺,不是非得依附东宫。
但顾淮在东宫招募之际,突然有了求职意愿,恐怕,不是真对东宫有兴趣,而是想借东宫的势力夺回酒楼。
那她为何又没现身于东宫考核现场呢?景琬有很多疑问,只待见到顾淮本人后才能解答。
“诸位小姐,这是你们点的五味杏酪鹅、玉露团、丁子香淋脍。”
菜上齐后,四人如寻常官宦小姐般讨论游园、踏青等趣事,无忧无虑,一心品尝佳肴。
“这五味杏酪鹅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顾佳吃着吃着突然评价道。
“顾姐姐,我吃着这鹅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差别呀?”周绯的味觉没有顾佳灵敏,听顾佳这么一提醒,又尝了一口,果然觉得滋味有细微差异。
“鹅肉没变,是这杏酪的口感不如从前了。”顾佳又尝了一口,解释道,“杏酪需捶杏仁作浆,绞去渣,拌米粉加糖熬煮,这道工序并不复杂,按理说口感不应该有如此差异。”
“想必是杏仁的品质不同了。”
“正是。最近都城中不同品质的杏仁差价比以往大了很多,后厨为了节约成本,选择了更便宜的杏仁,便会如此。”
景琬与李少央倒没尝出来什么差别,她二人俱是“美味佳肴甚好,没有也行”的口味,对菜肴并无研究。
“我听人说过,大酒楼采购的人员更喜欢价高的食物,这能让他们从中浑水摸鱼,获得额外之财。”顾佳补充道。
“也就是说,知岳楼的厨子、伙计没变,但是管事的变了。”周绯看了眼盘中的杏酪鹅,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景琬与李少央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好像在说,“她们厉害吧”以及“术业有专攻”。
景琬本打算在这顿饭吃完,回到东宫之后,再问二人知岳楼有何异常,没想到她们吃着菜便把问题的关键推测了出来。
“周姑娘,吃完饭我们去知岳楼四处转一转,回东宫之后再细聊。”
周绯与顾佳坚明白了景琬的暗示,于是几人回到了从前玩乐的话题,尽情享受菜肴。
回东宫的路上,四人在马车里再度聊起此事。景琬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一一说与顾佳与周绯,顾佳很是意外,在她印象里只见过顾淮两次,二人礼貌而生疏,寒暄已是极限,更何况讲私事。
而周绯在这一过程中一言不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其她三人也没有打扰。
等到回到东宫的时候,周绯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殿下是想招募顾淮吗?恐怕已经晚了。”
景琬的脚步顿在原地,临去知岳楼前,沈曦也是这样说的。
“顾淮在诸事顺遂的时候不愿与东宫产生关联,是情理之中。但她情势危急之时,明明有东宫这条救命稻草,却敬而远之,殿下觉得为何?”
沈曦如是说道。
“想必已经有了靠山。”景琬顿感沉重,这件事果然被她耽搁了。
但景琬不后悔。东宫招募女子人才是势在必行,且刻不容缓的。这是她为女子做靠山的底气。
至于顾淮的事,重新规划便是。
“殿下先不必担忧,若那靠山看中的不是顾淮,而只是酒楼,未必会替顾淮出头。”沈曦又补充道。
景琬想想也是,若那大人物看中的是酒楼带来的财富,那么在他眼里,谁来经营都不影响赚钱。顾淮明显是个有主见、不好控制的,何不取而代之,换自己的人上去?
景琬的思绪回到当下,只听周绯突然说自己有些急事需先回府一趟,景琬总觉得她有些别样的心思,但她信得过自己招募的人才,便应允了。
景琬来到书房,只唤来了李少央与沈曦,三人接着讨论知岳楼与顾淮一事。
“殿下,你们去知岳楼的时候,我派人去寻了顾淮与知岳楼新主人的踪迹,最后竟发现他们在风华阁谈判。”
知月楼新主人是顾淮夫家的亲戚,他们几个人加一起都说不过顾淮这个生意场上的老手,说到最后他们自知理亏,除了嚷着“那封信是你丈夫死前写的”,就是翻来覆去地用“妇道”恶心顾淮。
夫家亲戚自称不怕顾淮找的靠山,他们也去找了人,话没说完,便听得顾淮嗤笑。
“你们强占了知月楼,却连账本都拿不出来,拿什么去找靠山?”
“顾淮!你、你不守妇道!”
“呵呵,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顾淮说着,从随身带来的木匣中掏出一卷诏书,“我顾淮是朝廷敕封的七品孺人,你们若再拿妇道压人,我便把你们通通带去官府,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谈判最终不欢而散。
“顾淮现在陷入两难之地,既要对付夫家亲戚,又要防止知岳楼被靠山吞并。”沈曦分析道,又转头看向李少央“李姑娘以为如何呢?”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沈曦发现李少央是一个胸有城府,却只愿言其二三的性子。
你不问,她不说;你要问,她只说一部分。
“账本是其中关键。知岳楼新主人没有账本,无法寻找靠山;而原主人顾淮,想必在用账本不在其手来拖延时间。”
三人正要商量下一步对策,便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殿下,周绯求见。”
“让她进来。”
周绯也不客气,见屋里没有外人,便又语出惊人了一次。
“殿下,我猜是知岳楼的新主人拿不到账本,在和顾淮周旋呢!。”
众人惊讶——周绯是怎样得知账本的事呢?
“你是如何得知的?”沈曦问道。
周绯不该如此聪明啊!
“殿下请看——”周绯说着,拿出一本封面发黄的册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骄傲说道:“这就是知岳楼的账本!”
“阿绯,你、这、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沈曦与周绯相熟,说话也不顾忌,惹得众人一波接着一波地惊讶。
“这是本姑娘光明正大【拿】出来的。”
“我在知岳楼三楼转悠的时候,发现横梁处有些异样,当时人多眼杂,我便没有声张。”周绯不紧不慢地说道,还不忘招呼沈曦给她递一盏茶。
“我府上有位叫阿怡的姑娘,擅驯鸟,我便带她去知岳楼演了场戏。”
原来,周绯回到周府后,换了身衣服,戴上帷帽,又去了知岳楼一趟。
知岳楼的伙计只见来了两位大户人家的姑娘提着鸟笼来用膳,言语间还说着“知岳楼的菜不如从前了”、“是不是换厨子了”等话,似乎对此地十分熟悉。
吃到一半,那笼子不知为何打开了,笼子里的花头鹦鹉“嗖”地一声便飞得没影,惹得两位姑娘好一番着急。
知岳楼发动了好几个伙计一起找,姑娘偏说那鸟在横梁上。众人自是不信,但奈何姑娘坚持,掌柜的又不愿得罪贵客——能来知岳楼的,那个是好惹的?便差人搬来梯子。
姑娘却不干了,扬言“你们信不过我,我也信不过你们,让开,我自己去找!”
说来也奇怪,那么高的地方,姑娘不仅敢爬,还真让她把鸟找到了!
两个姑娘一副有惊无险的样子,饭也没吃完便走了,临走前还给了伙计们赏金,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