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景琬与李少央亲自整理了考核名册之后,选定了二十八位人才入东宫。
【宿主为何不直接将她们收为门客呢?】
对此,景琬并非吝惜门课的名额或者俸禄,只是世道对女子言行苛刻,这便导致她们也许能为东宫出力一时,但究竟能留多久,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
若这些人才被外力牵绊住,东宫会出面相助;若不愿受人非议、自愿退出,那景琬也不会强行将人扣下。
景琬想到了支线任务三,“公开向外招募人才。目标一:使都城一半以上的百姓听闻此事。目标二:招募至少五位人才。”
如今目标二达到了,任务能否完成,就取决于目标一了。
“系统,目前都城有多少的百姓听闻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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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宿主,目前有五分之二的人听闻并议论此事。】
“看来,还要加一把火啊。”
东宫招募女子人才之事,一开始由于过于“出格”,要么被民间认为是谣言,一笑置之;要么被认为只是小打小闹,帝女拉拢人心的手段而已。因此,虽然此事有一定的传播度,却并不广泛,四十一位女子入东宫进行考核之前,议论声已经渐渐平息。
而这些女子考核完毕后,不仅受到东宫认可,还彼此间长了见识,兴奋不已。她们出宫之后,一路将消息带回家中,此举犹如颗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民间对此议论纷纷。
“没想到帝女殿下不是过家家,是真有意要选拔女子入东宫做事!”
“帝女殿下毕竟是先女帝一手培养起的储君,自然是有谋略在身的。”
相比于每次出行都声势逼人的康王、雍王等人,景琬虽作为最名正言顺的储君,平日里出行虽并不张扬,却威仪不减,几乎是百姓心目中对于皇室的完美想象。
先女帝以女子之身即位,为了稳固政权,政策时有偏激之举,但功绩卓然;当今圣上以宗室子即位,手段怀柔却功绩平平,无功无过。
由于先女帝的严苛政策更针对朝中官员,百姓是最实在的受益者,相比于当今圣上,她们更青睐于先女帝那样的君主。
而景琬,有先女帝杀伐果决之风,亦有仁德贤明之举,虽在夺权上暂处于下风,但在民间颇有声望。
“帝女殿下此举开明,若女子同样拥有聪明才智,应该得到平等的机会为国效力。”
“话是这么说,但景朝有一位女子当家就罢了,要是朝廷全都是女子们做官,谁来给我们烧火做饭啊?哈哈哈哈哈哈……”
“经年战乱,景朝至今没有达到周朝鼎盛时的光景,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
有人支持,便有人反对。
在这些人眼中,景琬做一个吉祥物般的女帝、平衡各方势力就好了。治国参政这种事,还是要由朝中大员来。
“圣人说了,女子就应该安分守己,恪守妇道,不宜涉足朝堂之事。”一位拿着折扇的书生愤愤说道。
明面上,他们是担心女子参与国家大事会破坏社稷稳定,带来不必要的纷争。
归根结底,他们本就难以在科举上出人头地,若女子也来和他们争夺做官的位置,那他们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我们这些贩夫走卒倒是开明的很,你们这些读书人反倒眼比天高,指点起帝女殿下来了!”
此话一出,别的书生坐不住了,他们在学堂里早就看不惯这个眼高于顶的折扇书生,而今逮到机会,自然要嘲讽一番。
“圣人谓君子应恭谨谦逊,倒没见你平日在学堂里遵守,东宫招女子做事,你却口口声声圣人言!”一位衣衫上打着补丁的书生反驳道,他与那位折扇书生不同,家境更加贫寒,平日里没少受富裕些的同窗冷眼。
这书生耿直,言谈间却是说不过那折扇书生,反而看着他招摇的样子愈发不平。正要甩袖走人,却见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姑娘走到他的桌前,将几盘素菜一一放下后,像一点没看见刚才的争论一样,劝几个人用膳。
小姑娘正是桂娘,她将托盘拿起后,一转身便将画风向折扇书生对齐。
“公子说的圣人,是哪里的圣人?听口音你是义郡人,义郡多出贤才,不若便举个义郡圣人的例子来吧!”
折扇书生本不愿理会这来上菜的小女子,但事关家乡名望,便端坐在桌边,悠悠说道:
“义郡的茂德圣人便说过,女子应安于内宅,不应参与政事……”
“呵呵……”折扇书生想到了自己仰慕的乡贤,正打算说教一番,却听上菜的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若我没记错,这位茂德圣人在前朝政变中依附了周定王,而定王被’不安分’的周女帝——手刃了!”
“你!”
折扇书生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一看就没读过书的小姑娘说赢了,正好酒菜用完,准备离开,刚才与他争辩的书生却不打算放过他。
“你我能够以寒门出身参加科举、跻身官宦,还多亏了周朝女帝对官员制度进行改革,而今你竟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来了!”
“有辱斯文!”折扇书生疾步离去。
桂娘的心情丝毫没受干扰,她十分“安分”地去收拾桌上残留的酒菜,方才那位身上打补丁的书生向她抱拳致意。
将最后一桌收拾完后,桂娘听掌柜唤自己的名字,出门一看,原来是东宫的马车停到了酒楼门前。
“恭喜姑娘入选东宫,今日帝女殿下统一召集诸位人才讲话,姑娘可方便上车?”一位东宫的宫人从马车上走下。
桂娘扭头看了一眼掌柜,掌柜自然乐见有熟人搭上东宫,忙说道:
“方便、方便的!”
宫人却没看掌柜,帝女要的是人才,不是人才的老板或老子。
“多谢姑娘,我这就去。”
桂娘还是头一次坐马车,但见众人围观,也不好露怯。登马车时,马匹动了一下,桂娘正紧张着,又回想起昨日薛芷训烈马,心下有些后怕,几乎要跌落下来。还好宫人早有准备,拦腰接住,将人一起带上马车。
桂娘同其余入选人才一共二十八人进入东宫的厅堂,众人以为帝女是来训话,皆坐在原地,严阵以待。
没想到帝女落座后,首先是问大家可安好,是否受到非议,是否被家人劝阻。
桂娘虽早先见过景琬,此时见当日一身素服的姑娘身着华服,颇为威风,不免多看了一眼,恰好与帝女眼神对视。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心里想着,桂娘便站起来行礼道。
“禀殿下,民女当日能来东宫考核,便是争取到了家人的同意。”
“民女也是。”
“民女也一样。”
景琬看着众人一致的回答,心里却不觉得轻松,看来很还有很多女子人才并未有机会来到东宫。
但来日方长,先把眼下招募到的人才妥善安排,才是正事。
“我今日召集大家来,并非是走过场、摆威风,而是想告诉诸位——若今后你们愿留在东宫,我必定倾力相助。若你们在娘家、夫家遇到责难,我定为你们撑腰。”
“殿下!这……”
听闻景琬此言,官宦人家的姑娘们眼神一变,与伙伴们面面相觑,心里各有谋算。
而民间女子的动作则更加明显,有的人在家中被当做掌上明珠,不完全明白帝女殿下的“撑腰”为何意;有些贫苦人家的妇人不安地翻搅衣袖,对帝女殿下的许诺又期待又不安。
“前提是——你们要将自己的本事倾力而出,助你们自己、还有更多女子扶摇直上!”
“民女明白。”
“臣女明白。”
鼓舞人心的环节过后,众人本以为帝女殿下要分配任务,毕竟她们不能白拿酬劳,没想到东宫还为她们分配了住宿。
景琬先行离开,东宫的宫人将二十八名女子领到她们各自的房间前,并言明:东宫不强迫她们居住于此。但若有意外,东宫永远有一间房间为她们而留。
“今日便可入住吗?”人群中,一位年近三十,容貌沧桑的妇人小心问道。
宫人并未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如平常般答道:
“可以,屋内被褥与衣物一应俱全,夫人可要送信回家知会一声?”
“妾身没有别的家人,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不知,能否将她接来……”
这回宫人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之前她们没有料想到这种情况。
若是答应了,那以后姑娘们都拖家带口来东宫该如何?若是不答应,一个五岁的孩子要如何独自生活?
“容我先禀告。”
宫人说完,只见妇人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李姑娘来了!我正有话要问殿下,不知李姑娘可否处理?”
“何事。”来者正是李少央,景琬这几日政务与考核连轴转,得了空还要应对其他门客,此时已先歇下,东宫事务由她一概负责。
“夫人如何称呼?”
“妾身钱赵氏。”
“不必如此客气,刚才我听见你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将她带来吧。”
“多谢大人!”妇人没想到自己的要求能够被如此爽快地应允,她甚至已经做好准备被赶出东宫。
“只还有一件事,啊不,两件事。”
“大人请讲。”
“第一,东宫没有会带孩子的宫人,你的女儿需要你自己照顾。”
“这是自然。”
“第二,东宫招募的是你,你只需说你自己的名字就好,无需以夫姓称呼自己。”
妇人一惊,然后眉目舒展开,从容说道:
“在下,赵晖容。”
这下,惊讶的却是李少央了。
她人也许不了解,但李少央自幼习剑术,对“赵晖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这可是万里挑一的铸剑大师!
十年前,赵晖容绝迹于江湖,没想到再次出现时,竟是一身沧桑立于东宫。
“赵大师,在下失敬。”李少央拱手行一礼,妇人这回并没有刚才小心翼翼的模样,而是坦然受之,随后拱手回礼。
众人散去后,李少央跑到了景琬的寝房,但又不忍惊醒对方,于是坐在景琬的床头,从正午到黄昏。
“阿琬,你醒了!”
“嗯?”
景琬刚从睡梦中苏醒,不解地看向突然出现在床边的恋人,随后下意识地掀开被褥,请君入榻。
“少央也要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