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瑜掀开帘子,走出车外,就见一群老弱病儒普通人组成的“劫匪”,实在新奇。
而那劫匪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肥羊。
为首的还是个少年模样的劫匪,拿着一只生锈的镰刀,大概头次实战,业务还不熟练,努力装作十分凶狠的样子,但握刀的手却有些抖。
他指了指外表十分奢华的马车,似模似样地还在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道,“你当我们瞎吗,识相的,速速交财保命。”
为了加重恐吓程度,他还挥舞了下手中那柄生锈刀具。
只是手中凶器不太给力,在这用力的晃动下,隐约可见刀片处有些松动。
颜子瑜觉着有趣,好心提醒:“小兄弟,你要不要换个武器。”
少年似是觉着面子有些挂不住,恼怒道:“少废话,速速纳财保命。”
好吧,颜子瑜无声瞥了眼车内,开始盘算自己为数不多的小金库,“那你要多少?”
这下可问住了首次打劫的少年。
毕竟,打劫的和被打劫的都是头一次。
这少年劫匪挠了挠头,但见这肥羊如此容易就交出钱财,自觉是自己打劫天赋难掩,努力压下嘴角边控制不住的得意,还真开始盘算起自己这边的人口和所需财数。
按着自己这边人数计算半年所需的钱财,算了好半天,这少年才清了清嗓音,努力装作大人的样子大声道,“就算你二十一两三钱银子,四舍五入,给你抹个零,二十两就行。”
真是好省钱的劫匪,颜子瑜没忍住问道:“要不再多要一点,你上学堂不需要钱吗?”
少年劫匪瞬间涨红了脸,有些恼火,中气不足但十分倔强,“我就要这么多,要你管。”
怕师尊在车内等得不耐烦,颜子瑜利落扔出五十两银子,好商好量,“五十两怎么样,多余的买些吃的,好长身体,也好长高。”
这几乎是歧视他矮,嫌弃他小了!
愤愤接过银两,少年劫匪虎着脸瞪了他一眼,却见肥羊不仅没被吓着,还笑嘻嘻问他要不要劫些糕点走。
毕竟,糕点可以让他“高点”。
这就更气了。
颜子瑜成功气走了劫匪,返回到了车上。
见师尊正倚着车窗,安安静静地用银质的小刀去叉切好的苹果块,小口小口吃着,忍不住又顺手剥了一个橘子递过去。
然后收获师尊一个轻飘飘的瞪眼。
这和少年劫匪的瞪眼不同,看得他心中痒痒的,跟猫挠似的,颜子瑜凑着脸贴上前去,轻声问师尊还要不要喝点什么。
他做弟子的,十分愿意效劳。
明轩真人在一旁啧啧称奇,羡慕得不行,决心自己下一次收徒也要按照这个标准来。
可惜碍于有人在场,脸皮薄的更就不好意思了,想将这一上车就凑上来挨着他坐的徒弟推开。
奈何就像推了一团棉花,没多久就又沾上来了。
叶明轩莫名觉着自己的存在有些碍事,于是轻咳了一声,吸引注意力,“这少年年纪如此之轻,就做了劫匪,可见西南边境不是很太平。”
颜子瑜对此兴致缺缺,他是修行者又不是当官的,随意接口道:“当地民生不行。”
叶明轩好心提醒:“民生多与当地官府有关,而人间皇帝正是人间最大的官府。”
颜子瑜“哦”了一声,原来是他那个便宜爹。
只是缘寡,前世今生,他都没有打算认回去的想法。
叶明轩偷瞟了颜子瑜一眼,而后说道:“其实二十多年前,平乐帝还是颇为有魄力的一位帝王。缠心殿事件,本是修行者之间的事情,只是难免波及到皇朝疆土。人间这位有魄力的帝王认为,凡他疆土,皆他子民,犯他民安,便有相助的责任。这使得仙门围剿缠心殿的进展在皇朝的帮助下还算顺利,但也因此惹上了缠心殿的记恨,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而后来的事情,自然就是缠心蛊的事情。
颜子瑜一边忙着给师尊递上擦手的纸巾,一边搭话道:“那现在呢……”
多年前是多年前的事情,现在是现在的事情。
多少年前的民安,可不代表现在,毕竟那少年劫匪的年纪可不大。
然而说到现在,叶明轩却缄默难言,现在,谁都知道自人间皇帝患病避世,就连朝政都不怎么理。
皇朝的国政大权尽皆落在了国师秀越手上。
而秀越真人,毕竟是桐云山的师叔。
就连他也是晚辈,哪能开口指责师叔的过失。
颜子瑜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和秀越真人联系的唯一目的在于向其讨药,对其有没有出色的理政天赋实在不关心。
但提及此,他从储物器中取出之前宁樱语送来的药瓶,递向叶明轩,“真人看看,此药如何。”
叶明轩从药瓶中倒出一粒丹药,在鼻尖嗅了嗅,有些遗憾道:“医出同源,此药是我桐云的古方,但同样只能缓解不能彻底治疗。想来,秀越师叔也是用此药为人间皇帝医治的吧。”
颜子瑜本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不然他们此行干什么来了。
他望向师尊,却见后者正掀开窗帘向一处盯着看,想到前世叶明轩此行并不太顺利,心中陡然跳出不妙的预感,顺着师尊的视线看去,却见那远去的少年劫匪正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着什么话。
十分正常,并没什么异样。
颜子瑜心道可惜了,他前世并不知晓叶明轩此行是为了给师尊买药去的,故而也并未多加留意,以至于并不知道其期间究竟出了什么差池。
他这边心内想着,那边见师尊已放下了帘子,收回视线,难免多问了一句:“师尊方才在看什么。”
苏沐之淡淡道:“没什么。”
他和颜子瑜一样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只是作为修行者,出色的感知总让他多看了两眼。
只是不在那少年劫匪身上,而在于那书生身上。
虽师尊和颜子瑜都觉得没什么异样,但秉着前世叶明轩在此出事的谨慎,颜子瑜眉心微挑,右手掌心出现了一张画了符的纸人。
纸人伸展了下胳膊腿,蹦蹦跳跳地跳下了掌心,沿着车窗向外爬,没过多久便下了马车。
即便没什么异样,但是事关师尊解蛊的大事,颜子瑜怎能容忍有半分差错,就当他多心好了。
苏沐之见这纸人活蹦乱跳地跳下了马车,就像这弟子本人一样,微微一笑,任他胡闹去了。
……
西南边城,拍卖场
掌门真人送的马车脚程倒是不慢,比原定预期还早了两日抵达。
也正是早了两日,颜子瑜正和前来接待的主管正在掰扯住房的事情。
那主管道:“我们这边只剩下一间上房,其余的上房早就被其他参加拍卖会的客人订满。”
此间拍卖场位处边境,背后不属于任何一家大宗门,认灵石不认人,散修遍地,认修为不认宗门。
叶明轩好言帮着解释道:“我们这边有三个人……”
黄衣主管迅速扫了三人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轻视,竖起一根指头,左右晃了晃,“抱歉客官,我们只剩下一间上房。”
苏沐之摸过手边的储物法器,掏出几块极品灵石,平静放在柜台上。
黄衣主管顺溜摸过灵石,手中掂量了下,随后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大喝一声:“瞧我这记性,上午刚退房了一间,只是还没打扫出来,不方便住人。但既然贵客需要,我即刻叫人打扫出来,贵客先住着,缺些什么尽管和我说。”
说罢,这边极为热切地带三人行至两间客房前。
前后态度变化之快,让三人叹为观止。
……
然而面前三人又对分房问题产生了些许纠纷,两位真人自然是要一人一间的,但颜子瑜跟谁一间则是个问题。
分房在即,颜子瑜十分主动道:“自然是我们师徒一间,师伯一间,哪能让师伯和我挤一间,岂不是让师伯受累。”
叶明轩抱着自己的药鼎,贴心但多事地道:“苏仙尊爱清静,不敢打扰。不如师侄和我一间,我观师侄十分有炼丹的天赋,正好有空指导指导。”
不必了!
这位真人为什么前世今生两世都爱让他炼丹!
这究竟是怎么看出他有炼丹天赋的!
但作为师长开口,颜子瑜不好反驳,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师尊。
在这弟子无声的希冀中,苏沐之微顿,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衣角被某个大胆的弟子轻轻扯了一下,又一下。
就像一只挠人的猫崽。
不,怂货都没面前这只黏人。
他嘴角轻轻翘起,决定道:“既然是我的弟子,又哪能让师兄受累。”
……
入了房间,放下包袱,颜子瑜没坐多久,就感知自己的纸人回来了。
但还没来得及接回纸人,就发现纸人的感知断在了门口。
门外有粗犷的声音响起,“这是谁家的纸人,怎么娘们唧唧的。”
一旁黄衣主管附和的声音响起,“贵客说的是,也不知打哪里来的,这就烧了去!”
房内的颜子瑜:“?!”
我是谢你这所谓的上房隔音不好,还是替你遗憾这隔音不好。
他活动了下手腕,木着脸,毫不犹豫地打开房门,见着了那黄衣主管口中所谓的贵客——头戴紫金冠,身着貂裘,步履蟒纹靴,腰间挂着黄色法宝葫芦,右手还持着方天画戟。
真是差点被闪瞎了眼!
贵客果然好贵的样子。
怪不得黄衣主管对他们轻视来着。
颜子瑜忍不住低头看了自己的打扮,普通玄衫,不是法衣,浑身上下连个看起来贵重的法宝都没有——毕竟度缘伞收起来了,而习惯徒手画符的符修两手空空。
竟是他冒昧了。
毕竟是在自家地盘,那黄衣主管也不希望真出现个血腥之灾,对着颜子瑜隆重介绍身旁的修士道:“这位可是元婴后期修士——曲真人!你对曲真人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颜子瑜摩挲着下巴,觉着不仅是自己冒昧了,这里的世界也玄幻起来了。
自古修行界尊称化神修士为仙尊、真人。
怎么着,在这西南方外之地,元婴竟可称真人了,那他岂不是也能被尊称为一声“颜真人”了。
那曲真人见颜子瑜呆头鹅似的站在原地不说话,得意非凡,更加肆无忌惮地放出元婴修士的威压,也不管楼内惊呼阵阵,睥睨道:“这样,你瞌两个头,这事便算过去,纸人也还给你,本真人也不再计较,如何?”
颜子瑜刚想说声“不如何”,就见一阵更强大的威压笼罩了此方天地。
天地俱静,风声肃杀。
原先那元婴境界的威压在对比之下,就像巨浪上只能随波逐流的木船,随时都有支离破碎的危险。
而颜子瑜却心道一声“坏了”,然后“嗖”地一声跑回屋内。
他十分明显地察觉到——师尊,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