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甚至还传来了一声哽咽的“抱歉”。
剧痛之下,谢明流的手,没能再扒住高台。
下坠的过程很快,但又好像很慢,慢到少年足以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想问李婉婉为什么,但又觉得不必问。
她从来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自己不也一样吗?世家有哪个人不一样?
坠落的贵族少年忽然大笑,不顾火舌的舔卷,在空中死死抱住了柱子——
原本便已经脆弱难支的台柱,瞬间断裂。
高台,坍塌了。
周慎和程歇已经爬了下来,但此刻,二人都不动了。
他们仿佛被钉在原地,看着转眼之间,那娇美的贵族少女,从高台坠落到地上。
周慎呆呆地退了一步。
白中带红的浆液溅到他胸前,他浑身抖得像筛糠。
程歇从地上惨不忍睹的碎块上移开视线,望向抱着头摔落在地的谢明流。
少年侧躺在地上,看上去人还是一整块,也没有被坍塌的高台砸中,却同样一动不动。
谢府的各种仆役,全都凝固了。
程歇朝那边走了一步。
却见生死不知的少年,慢慢站了起来。
程歇顿住了脚步。
谢明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垫在下方的左手臂明显骨折,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道还有什么内伤。
但是他站了起来。
他还活着。
少年跌跌撞撞地、朝兽园的出入口走去,走得越来越快,近乎于奔跑。
仆役们回过神来,纷纷跟了上去,惶然地呼喊着:“少爷!”
程歇神色复杂地看着谢家新家主远去的身影,又看向已经倒塌的高台。
高台还在燃烧,火势已经变小——已经没什么可以燃烧的东西了。
已经烧焦了的台基底部,有什么爆开的痕迹,还有一条黑色的细线拖在地上,像是什么烧焦后留下的黑色粉末。
清俊如竹的贵公子走到旁边,以鞋底,缓缓碾去这些痕迹。
周慎茫然道:“程歇,你在干什么?”
青年闻声回头。
他脸上表情温和担忧,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一如往常:“没什么。我们也快些离开这里吧。”
周慎愣愣点头,转过身,忧心忡忡:“要变天了……怎么会这样……”
在周慎转过身的刹那,程歇袖中,闪现一缕寒芒。
天色阴暗至极,黑云密布,如同不祥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平川城。
白和沈天弃正在城中某建筑的楼顶。
畸人神色凝重地站在屋脊上,从高处望着城中。
城中满是硫磺的气味,火光与硝烟照亮了阴暗的城。到处是奔逃的平民,也有人趁乱在其中哄抢,互相推搡;满大街的士兵,还在中邪一样地舞动,但是没有人敢去动他们;谢府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里面乱哄哄的,连门口的护卫都不见了,不少饥民涌了进去。
“先前的爆炸,是你做的?”他忽然道。
坐在他脚边的白衣少女,忽然发出了一个轻笑。
那笑声虚弱,却依旧清晰。沈天弃皱眉看向她,发现少女脸上的透明已经不止于半边脸颊,而是已然漫上了眼睛。
瞳仁纯黑的左眼,布满冰霜,像是没有生命的琉璃珠一般。
少女仿佛对自己的异样毫无所觉,笑着开口:“不算是我。我只是帮了某个人一把,让她带来的雷霆,可以扩散到全城罢了。”
白凝望着这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混乱,却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充斥着勃勃生机的城。
“这座城,必须改变。”
少女顿了顿,视线慢慢转向他。
“从让谢氏灭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