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不付出相应报酬的行为我坚决不支持。”
苏莱没看出“坚决”在哪儿。
她心血来潮道:“假如你讲完之后我也一走了之呢?”
夏安明显愣了愣,凝着眼,毫无眨动征兆,随后目光走路似的上下左右挪了一圈,定在中间,直直对着苏莱。
——真是上天厚爱。
散漫随性的种族,却有一双永远不吝给予异样专注的眼睛,当他眼底映着你,就只映出你,唯一且完整。
“笑没笑都不做数,不捎我,也没有十块?”
“对。”苏莱不觉如坐针毡,更不心虚,泰然撑膝坐着,风轻云淡掷地有声。
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的挑衅,就差在美艳如花的脸上写满“你奈我何”四个豪放粗体当宣战书。
夏安依然不像生气了。
他睫毛撇下一寸,徐徐道:“那就不接着讲第三个了吧。谢谢。祝你一路顺风。”
“……??”
“凭什么不讲了?”苏莱音量自动拔高一度,“其他异族也听完了没付钱,你区别对待?”
“他们听之前没说不给,你提前说了,我就不想讲了。”
所以还是我的错?
苏莱强调:“我刚才是说假如,假如,没说毁约。”
“你想听第三个?”夏安问。
……说实话不是那么想。
但居然又该死地有点好奇。
这是什么别扭的羞耻感。
苏莱按住嗓子里的痒劲,肃着脸淡声道:“还好。”
夏安:“你头发很黑。”
“?”苏莱下意识捻起一撮头发,上个月新染的摩卡棕,没掉色。
“这有一个好处,不用再担心晒黑了。”
苏莱眼皮一跳,涌上喉咙的疑问生生吞回去,多瞅了夏安两眼。
这也太突然了,都没点准备。
而且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某家养了一只羊,主人为了给它找个伴,从外面又买回一只羊,后来,家里一只羊都没有了,为什么?”
苏莱已经学会了不自作多情。
“因为那只新买的羊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它把原来的羊吃了,主人上当受骗失去了羊,把那只狼杀掉后发誓再也不养羊。”
“还有一家养了一只鸡……”
……
夏安一口气讲完第九个。
哈,哈哈。
苏莱笑不出来。
煎熬,太煎熬。
不是她故意挑刺,凭良心讲,每一个都太、冷、了!
冷得她几乎已经把前不久超时工作累积的疲惫都一键清空了。
全身上下,包括脑花里,麻木循环三连问:他是谁,他在说什么,他还要说吗。
“还剩最后一个?”苏莱听见夏安停了,默数一遍,登地直起脖子扭肩拉手,腰酸背痛似的,不像在听笑话,像听了八天八夜的超度经。
夏安等她动作完,说:“是你要听的。”
苏莱懒得争,眼白往上翻一下,摆手道:“对对,是我自己找罪受,所以你快说,最后一次机会,早点结束我们都早点解脱。”
夏安好几分钟没吭声。
苏莱以为他在憋大招,静静等着。
“你……”
一刹那,夏安眼神竟朝旁边避开,又收回来,嗓音有种微妙的起伏。
“你喜欢我。”
“你位高权重,意外路过这里,对我一见钟情,专门停下来听我讲笑话,却一直不笑,就是为了制造反差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对你产生好奇、念念不忘。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成功了。”
僵尸说完唇迅速闭成一条线,目不转睛盯着苏莱,谨慎正直,特别炯炯有神,十足深情而诚恳——地在表演。
苏莱瞪眼。
苏莱惊诧。
苏莱无语。
苏莱……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莱前俯后仰,狂拍大腿,“你不该摆摊讲笑话,该当演员,照这种土路子每天一出爱情戏,迟早红透半边天哈哈哈哈,谁能比你更懂反差!”
“你笑了。”
夏安指腹不经意抠了抠裤子因弯折产生的褶皱,视线黏在苏莱脸上。
苏莱敛低笑声,眼角弧度却不改,站起身顺了顺发尾,毫不扭捏道:“对,我笑了。”
“你赢了。”她冲他轻快地眨眨眼。
根据交易内容,她得负责送他回家。
夏安眼睑微动,似乎终于安心,正要起身,苏莱倏地倾身逼近,夏安没有防备,脖子滑稽地往后一缩,屁股贴回凳子差点仰倒,苏莱早有预料,一把手捏住夏安肩膀牢牢稳住。
距离太近,夏安处在被迫抬头仰望的阴影里,光弱了,血红的宝石如火焰辉耀,要将他一点点烧着。
“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夏安。”
苏莱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外交般郑重其事,指尖却若有似无地点过僵尸硬而瘦的胛骨,像只不安分的试图蛊惑接触者的蝴蝶。
“我是苏莱·温洛特,掌领伯瑞瑟尔的血族之主,议事会十族代表之一。你可以叫我苏或苏莱,今后请多指教。”
“顺便,给你一点忠告,”她松开夏安,退回去立直了,笑意愈深,看起来神秘莫测,“刚才的故事,你可以不全将它当做笑话。”
2.
夏安跟着苏莱上了车,并排坐在后座。
“你家在哪?”
苏莱叠起腿,随手抓起一个抱枕撑在身前,没有继续先前那个话题的意思。
夏安把背包抱在身前,绷着四肢,靠紧了车门。
车内空间大,多坐他一个绰绰有余,唯一没料到外面严肃古板银加黑,里面却是满满当当少女风。
亮晶晶的装饰摆件,大大小小毛绒玩偶,各种实用便利的道具装备,应有尽有,拥挤得堪比一间可移动小型卧室。
夏安尽力保持不动,视线也谨慎规矩,只在一刹那和苏莱短暂地碰了碰,一触即离,低声吐出两个字:“……人界。”
“……你再说一遍,哪儿?”
“人界。”
车内空气明显安静几秒。
“你知道自己是……僵尸,吧?”
苏莱的表情很难说是不是觉得夏安脑袋坏了。
夏安下颌缓缓动了动,“知道。”
“你有人界居住证?”
“没有。”
“探亲许可?”
“没有。”
“你在人界上头有人?”
“……没有。”
苏莱看着夏安,沉默。
那神色越来越像觉得夏安脑袋有点问题。
足足过了五秒,夏安才用没多少波澜起伏的语调解释:“我是想去……找找以前的家。我之前……应该是人。”
这个信息量……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
“几个月了?”
苏莱收了不正经的姿态,身体仿佛也向前倾直一些,口吻却比夏安还淡,一时难辨喜怒。
坐在同一个车厢里,夏安一瞬感觉苏莱变远了,隔出一道隐形的屏障。因为是僵尸,他敏锐地察觉出这一刻气氛与上一刻不同,如果空气具现成一颗颗分子,现在一定渐渐抱作一团。然而也因为是僵尸,恕他实在升不起像样的紧张或忧虑,只能节奏错位般平平无奇地表达迷茫:“什么?”
“从你发现自己变成僵尸到现在,几个月?”苏莱好脾气似的又说了一遍。
“七个月。”
“最开始在哪里醒的?”
“一堵……很高的墙旁边。”夏安刻意回想,发现自己竟然记不清那面墙及周围的具体环境,甚至他已经不清了,为什么还会下意识认为那是“墙”?这不正常。
于是他稍停了停,补充另一种角度的描述:“我醒来的时候……天不亮,灰蒙蒙的。我当时,心里很乱,什么都不记得、不认识,随意选了个方向,一直走到夜里,到了巨石镇。”
“那你运气还不错。”
苏莱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那头道:“上次你们安全室说的案子,去查查A-11,可能有缺口。”对方回了什么,苏莱面色不耐,但没有怒意,“缺口里经过了什么是你们要查的,至少它到今天为止又存在了七个月。需要协助就打申请,这几天该老妖精值班,他们精灵族长寿觉少,走重大事项程序,两小时内就能批。我?我只是一个准备休假路上不忘提供线索的热心领主罢了。挂了。”
苏莱没有用特殊手段给通话内容加密,夏安全程听完,其实不太听得懂,但也能猜到事情非同小可,因此注意力不由自主停留在苏莱身上,直到苏莱放好手机跟他对上视线,他没来得及预先挪开以示礼貌。
但苏莱显得并不在意,上下盯他一圈,眉头倏然提起一毫米。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夏安觉得自己大概快要熟悉苏莱这种强行转变话题的跳脱式聊天法,无声地敛低眼皮,接着诚恳客气地回答,“这几天我一直待在室外,没换衣服。”
意思很明确了。
正常情况下为了防止双方尴尬,话到这里大家心照不宣体面结束,偏偏刚处理完一桩大事的苏莱情绪松散,背挨着软枕,唇边重新噙上三分笑意。
她“哦”一声,说:“我不嫌弃。”僵尸体内连血都没了,自然也不会产生汗,顶多沾了灰尘。
“……”
这也不单单关乎嫌弃不嫌弃。
“我没钱,弄脏了,赔不起。”夏安袒露了一个客观因素。
苏莱手撑着侧脸点了点,朱砂红的指甲在白皙皮肤上点啊点,红的更红,白的更白,花一样迷人眼,不紧不慢道:“对,你没钱,所以现在谁送你回家?”
夏安不解,却直觉不妙,身体每一块肌肉本能进入僵化状态:“你。”
“坐的车是谁的?”
“你的。”
“那你坐在车上,包括之后送你到人界这一路,该听谁的?”
“……你。”
苏莱满意了,好整以暇扬高面上弧度,三分笑变五分。
夏安没有动作。谨慎是他这段时间的总结出的经验信条,尤其对方地位不凡,还是异性,一旦会错意……
“过、来。”
苏莱“啪”一掌拍住座椅中间。
“……”
夏安一点点朝那边靠了过去。
苏莱倒没太为难他,好心帮忙清理出两个玩偶的位置空间。
“这样说话才方便,坐太远嗓子费劲。”她抽出两瓶维他命饮料,给夏安一瓶,自己开了一瓶,喝两口,见夏安仍盯着瓶盖,佯作惊讶道,“不会吧?还要我帮你拧瓶盖?”
夏安:“……”
目前为止夏安觉得自己可以算是一只贫穷但礼貌的僵尸,不回应他人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但苏莱总会说出一些让他不知道如何回应的话,令他稍稍有点苦恼——比在巨石镇洗餐盘赚食宿费要多百分之五的那种程度。
幸亏苏莱也没有想要被夏安稳定发挥的“噎人技能”给噎个好歹的癖好,自己开了玩笑很快自己接上:“放心喝,议事庭研发室前段时间做出来的能量水,适应大多数异族的体质情况,对减轻疲劳很有效。就算恰好不适应……撑死也就拉几次肚子。”
说完不怀好意似的哈哈笑了几声。
僵尸进食需求低得可怕,肚子里没东西……也会拉肚子吗?
夏安决定放弃深入分析这种自带气味的无意义情境,顺便也忽略手中的饮料水,低声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感觉自己是人吗?”
苏莱指尖穿过肩上因姿势改变而偏移出不同起伏的长发,理着发尾,攻击性减弱,字句间露出少许慵懒亲近:“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说你运气好?”
夏安从善如流:“为什么?”
“……小年轻像你这么听话少见。”苏莱想翻白眼又觉得饶有趣味,不答,说起别的,“你想去人界,证明已经知道有东西将人界和我们隔开,不稀奇,人界那边把这件事列为高级绝密,但这在异族不是秘密,随便抓一个异族问都知道我们统一称其为——‘门’。除了名字,关于‘门’,你还知道多少?”
坦白说,没了。夏安摇头。
“‘门’有一个最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