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一辈子稀里糊涂过去了,不值。”
李四觉得这是一句赞赏,不算敷衍,但有些轻飘。他并不想听这些。
“别的呢?”他问。
“别的什么?”
今天出门之前李四没想过还有别的什么,到刚才那三个字落地成音、覆水难收为止都没想过,但短短两个眨眼间,无数思绪在他脑中如潮浪倾溅,纷乱错杂。
你相信我能考中?
你希望我回来吗?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会等我吗?
愿意……同我一起走吗?
很多很多。
最终,李四做了一个温吞的选择。
“你有吗?”他说,“想做的事,不蹉跎一生、回想起来会觉得……庆幸多于后悔的事。”
汉禾怔了怔。
为李四问出这个问题,也为这个问题本身。
她想答“不告诉你”,或者“有没有与你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我跟你不一样,我不需要靠那些活下去,我的一生长得你曾曾曾曾孙都能帮忙照拂几分”。
但她又觉得这些放在今日不合时宜。
她不知道李四为什么好奇这个,只是忽然有些想化回原形跳入河去。与自卑或感到冒犯无关。
“我没有。”
汉禾将语气变得既不热也不冷,甚至唇边扬出些微的弧度,望向李四的目光掩住了一切波澜,平和地阐述事实:“我没有必须做的事,也没有想做的。我好逸恶劳,懒散怠惰,不喜欢努力,不喜欢被牵绊、被束缚。我不是你,李斐言。”
她加重音调直呼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淹没从心底细小的缺口往外蔓延、快要盘踞整个身体的空寂,忽视所有不安,摒弃丢人的失落。
她很少直呼他的名字。
李四感觉汉禾像在生气,又感觉和生气不是一回事,以至于一时竟有些希望她真的对他生气。
“我并非……”
“我知道。”
汉禾明白,其实她自己也并不是那个意思,但她看着李四,缓声道:“你走吧,束脩我收完了,你不欠什么了,今后不用再来,在家好好温书……算了,你向来聪明,我不唠叨你也会做。”
顿了顿,她一笑,“启程时一路保重。”
这是再直白不过的道别。
抑或就是一种永别。
就从此时此地、从她话音已了、他转身迈步开始,匆忙得——
连送送他都不乐意。
李四心中霍然被一股浑浊的重量笼盖,像是沼泽里的淤泥执拗地黏上来,越想撇开,越事与愿违,越陷越深。
汉禾却能从容自在地无动于衷。
他不能强迫汉禾为他做什么,也找不出借口继续逗留。
他们之间,的确是算得清清楚楚、不剩半分余地的关系。
李四只能起身。
山中却并没有立即响起渐渐由强至弱的脚步声。
李四仍然站在汉禾背后,距离比上一次靠近许多。
“谁都不必必须去做什么、牵挂什么,但……总会有些时候,我们一叶障目,那些不必要、虚无缥缈、一文不值的一切,会证明我们‘生’的真实,欣悦、痛苦、惧怕、悲伤、悔憾,许多。我以为……生之义,不在长短,在乎于此。”
“汉禾,我希望你能有些不能放弃的东西,人或物,都好。一个,或者很多,也没关系。”
他像思虑着或犹豫,手在半空有一瞬的停滞不决,又像本就遵从不顾一切的欲望,轻轻下落,挨在了汉禾低垂的发上。
没有弄乱发髻,只是那么一下,比河上拂过就消失的风还要温和柔软。
汉禾却如被猝然惊扰一般猛然扭过脖子。
李四镇定地与她对视。
“冬日冷,别再赤脚,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回来。”他最后说。
汉禾盯着他转身而去,远远凝视那道背影。
良久,在仅剩的衣角也快要从她眼中消失时,她忽然忍不住似的,中气十足地喊:“李小四,没有十颗夜明珠你就别回来了!回来我也不见你!”
被喊得像“负心汉”的人顺利停住并回头。
汉禾认出他唇动了动,是一个“好”。
后来,那个“好”没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