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公园有一个大草坪,周末会有很多人来这里放风筝。天上的风筝大大小小,形态各异,有海里游的,山里跑的,还有动漫里的,就连这几年大热的表情包都在天上飞。
公园一角,站着一对学生模样的男女,男孩个子高挑,容颜俊美,女孩脸庞清秀,四肢纤长,扎高马尾,笑起来眼睛里像是有星辰在闪耀。正是宋陵与林年芝二人。
“看,我也带了风筝。”林年芝拿起手里的风筝,冲宋陵展示。
昨天她哭了一路,回去又想了一晚上,宋陵说得对,模拟考并不代表一切,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她绝不会放弃。林年芝想开人也舒坦了,一晚上连失眠都没有。第二天起床,还将过去买的风筝给翻了出来。
手中的风筝是只传统沙燕,翅膀与燕尾上的几朵牡丹分外好看,宋陵望着这个风筝,心中咯噔一下,勉强笑道:“你会放吗?”
“当然会了!”林年芝朝前跑了两步,就要往草坪中央去,见宋陵不跟着,回头疑惑地朝他喊,“你不来?”
宋陵赶忙往前走,“来了。”
“小学春游我放过,水平不错,还得过放风筝比赛三等奖呢!”林年芝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高兴地说。
许多年没放风筝了,林年芝显得尤为兴奋,刚开始没手感,风筝掉在地上好几次,到后面找到感觉,一手拉线,一手转滚轴,漂亮的小燕子在空中忽地一下,飞往高空。
“宋陵快看,飞起来了!”林年芝激动地喊,左右没看见人,她忙四周找寻,见宋陵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刚刚他还积极地给自己捡风筝,现在怎么跑这么远了?
“你站在那里干嘛?”林年芝不解地喊。
宋陵身体僵住,小心翼翼往天上看了眼,慢慢挪到林年芝身边,轻声说,“没干嘛。”
林年芝觉得宋陵这句怎么有点委屈,还有点害怕?今天不是来给她散心的么,林年芝将手中的风筝线一伸,递给宋陵,“你来。”
瞳孔一缩,宋陵赶忙退后三步,“不不不,你来吧。”
林年芝纳闷,上下打量宋陵,“你怎么了?”
宋陵左右为难,“我跟你说,你别笑话我。”
“不会。”
“我恐高,站在风筝下面,会感觉自己就是那只风筝,”宋陵捂住胸口,“视野太高了,我承受不住。”
“啊?”林年芝不可思议。
“真的,”为了让林年芝信服,宋陵还说起小时候的事,“很小的时候,保姆带我出去玩,游乐园里有卖卡通气球的,当我抓住那根白线时,感觉自己要飞起来。”
“好神奇的视角!”林年芝瞪大眼睛,觉得宋陵这个bug特别有趣,欣喜道,“宋陵,你好特别啊!”
“是吗?”心中有点高兴怎么回事,宋陵瞧一眼林年芝,忍不住微笑。
“嗯嗯!”没想到宋陵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林年芝饶有兴致地问,“还有别的吗?”
“有的,”宋陵想了想,“嗯……还有升旗的旗杆,我不能站在旁边,否则会感觉自己被升上去。”
“哈哈哈哈哈!”林年芝爆笑。
见林年芝这么不给面子,宋陵委屈地说,“其实那种感觉很可怕的。”
林年芝记起上学时,有许多次宋陵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站在国旗下发言,想必当时他肯定很焦虑。
“好好好,我不笑了,抱歉。”林年芝擦掉笑出来的眼泪。
为了不扫林年芝的兴,宋陵选择走远些,“你玩吧,我坐在那边看你。”
“我不玩了,”林年芝利落地收起风筝线,不愿意让宋陵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一旁,“你不跟我一起,感觉没意思。”
无心的话让宋陵一愣,随之而来的是隐秘的快乐与心口的颤抖,林年芝在乎他。
宋陵翘起嘴角,语气也欢快许多,“那我们去散散步?”
远处几辆自行车驶过,留下一串欢声笑语,林年芝记得这个公园里有一条骑行道,眼睛一亮,说道,“我们去骑自行车吧!”
两人找到公园里的自行车租赁点,询问老板才知道竟然有学生价,半折优惠,两人高兴地选择自己喜欢的车子,围绕公园骑行。
一路上风景优美,春意盎然,鸟语花香,蝴蝶飞舞,风轻轻吹过,林年芝的心也跟着飞起来,好似所有烦恼都不见了。
“我看你一早上心情就很好,是不是昨晚上都想通了?”宋陵骑在林年芝一边,侧头问。
“是啊,”林年芝点头,“多亏了你,就一次模拟考算什么啊,而且你不是说了嘛,我这是要进步了,我相信你!”
林年芝的话总是会让宋陵感到快乐,少年笑容放大,眉眼浓艳,比路边的花还要亮眼。
两人绕着公园骑了两圈,找到一处路边长椅坐下。四下无人,眼前风景开阔,黄色蓝色自行车紧挨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掏出包里自带的水壶。
瓶口凑近嘴唇,宋陵悄悄打量坐在身边的少女,因为运动,林年芝双颊绯红,额头有细小的汗珠,眼睛亮亮的,他的手无意识摩挲瓶身,垂下眼眸,两人不能上同一个大学,就算了吧,不能给林年芝太大压力,以后上大学,他多往林年芝的学校走动就好。
这么一想,宋陵的紧迫感也消失不少。
昨晚上宋陵挑起的大学话题林年芝还挺感兴趣,不由地又说起来,宋陵是很好的听众,一直笑吟吟望着林年芝,时不时说点自己的看法,不得不说,没有任何压力地畅享未来是特别开心兴奋的事情。
“现在大学出来都找不到工作,上了也没用。”
两人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林年芝与宋陵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转头去看,他们身后的观景石上,不知何时躺着一位白衣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年龄,白衣下摆长长拖在地上,乍一看,还以为是早上在公园里锻炼打太极拳的人。
白衣女人本来是眯眼假寐,察觉到两道视线,睁眼冲两人笑了下,“我说的不对吗?”
林年芝拧眉,不高兴地说,“我就想上大学,去看看大学什么样,人生经历一次四年大学时光也挺不错的,毕业后的事情太远,我还没有考虑这么多。”
“行呀,”女人笑眯眯道,“挺不错的决定。”
宋陵也道,“现在还有许多人靠上大学积累知识拓展人脉,最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阿姨,你这样说太绝对了。”
白衣女人笑得更欢乐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林年芝怒气值拔高,这阿姨故意找茬么!
“这是你的想法,那是我的想法,不要为不同的想法吵架嘛,我很无辜的。”白衣女人趴在石头上,笑得前后仰,神情轻松自然。
林年芝与宋陵无语地看着笑个没完的白衣女人,都觉得她莫名其妙。
白衣女人笑得差不多了,直白的目光在林年芝与宋陵脸上来回扫,毫不遮掩,只见她低喃道,“你俩倒是有缘。”
“什么?”林年芝模糊听到一两个单字,开口问,白衣女人笑吟吟地看向她,那一双瞳孔极为亮,恍如天上明月,林年芝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快速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的思绪,狐疑道,“阿姨,我们过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是什么时候躺石头上的,我们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我一直都在呀。”白衣女人的声音轻飘飘得似飞在空中的羽毛。
怎么可能!
林年芝瞪大眼睛,直觉面前的人在骗人,白衣女人也不露怯,任由林年芝与宋陵打量。林年芝仔细瞧这张脸,越来越心惊,忙拉扯少年转回头去,不敢再看。
宋陵疑惑地问:“怎么了?”
背后女子见两人悄默默的样子,大笑几声,“还要说悄悄话呀,如今的娃娃好可爱呦。”
听得林年芝又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全身僵硬地如一块石头,双手死死抓住衣服下摆,紧张得满手都是汗,如果她的猜测没错,那……那真是见鬼了。
“林年芝?”宋陵垂下头,想要去看少女怎么了。
林年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抬眸定定望向宋陵,嗓子发紧,“这个阿姨,像不像景山上……那个?”
“景山?”宋陵茫然开口,突然身形一顿,那晚的记忆登时从脑海里蹦出,清晰得恍如昨日。
两方对比,宋陵不由地深深吸了口气。
后面的女子,确实很像他们在景山神秘小路上看到的人!
当时他们与她相隔将近五十米距离,却能清晰看见女子的脸庞,那位也穿着一身白衣,闲庭信步地在悬崖上散步,就像在她的后花园里闲逛一样……
林年芝从宋陵眼中看到了震惊,看来,他也觉得像。两人都有些发怵,不约而同地挨紧了些。
人在恐惧时,对四周的声音变得极为敏锐,现下除了不知哪里传来的鸟叫声,树叶沙沙声,仔细去听,身后的人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
怎么回事,那女子刚刚那么多话,现在怎么不说了?
宋陵定定神,转头去看,脸色一变,“她不见了!”
林年芝慌忙回头,观景石上空空如也,哪还有人的影子!
只五分钟不到的功夫,她能去哪儿?一眼就望到头的大马路,一边是人工湖,一边是茂密无法进入的灌木丛林,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的?
一阵风吹在身上,顿时有种阴风阵阵、让人寒毛立起的感觉。
林年芝一跃而起,“我们快走!”
他们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逃离此处,耳边的风呼啸,林年芝腿发软,双眼紧紧盯住前方,速度一刻都不敢慢。
视线内忽地闯入一抹鲜艳的绿色,两辆自行车就像脱水的两条鱼猛地扎进湖水中,欢声笑语猛烈扑来,小孩、宠物在阳光下奔跑,天上的风筝地上的人们色彩浓烈,鲜活的生命力在绿荫草地上肆意生长。
他们又回到了大草坪上!
实在支撑不住,林年芝瘫坐在草地上,喃喃地说:“难道大白天,真见鬼了?”
宋陵也是有些心颤,不过还是安抚林年芝,“可能就是长得像,别多想。”
身上的冷汗被阳光蒸发,林年芝茫然地点头。但谁都无法解释那个中年女子是如何悄无声息出现与离开的。
宋陵带林年芝找了个阳光充沛的地方坐下。
宋陵,“说不定真如你上次所说,她是一位隐士高人,来人间走走,被我们遇上。”
记起中年女子说的话,林年芝不满道,“看起来是个喜欢调侃人的隐士高人。”
两人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也不敢骑车乱跑,就在大草坪上坐着聊天转移注意力,晒太阳,充足阳气。
网上说,一般遇上脏东西会倒霉几天,林年芝还有些忐忑,谨慎小心过了几天,除每天的重复生活,没什么特别事情发生,她才松口气,渐渐忘掉这件事。
第二次模拟考很快来临。
这次林年芝调整心态,一雪前耻,果然如宋陵所说,她进步了。林年芝高兴地将每张试卷都亲了好几遍,为感谢宋陵,晚上下晚自习,特意请他去吃了一顿烧烤。
当回到家时已经快要十一点,林年芝打开家门,一首撕心裂肺的爱情歌曲猝不及防地撞上耳膜,林年芝皱起眉头,抬头去看,林文轩摊着大肚子,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
一晚上的好心情被这幅画面打破,林年芝道,“声音小点,你这样会吵到邻居的!”
林文轩扫了眼林年芝,哦了声,听话地关掉手机音乐。
见林文轩一副悠闲自在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样子,林年芝忍了忍,还是问,“这么晚你怎么还在看电视不睡觉?”
“妈在给我铺床,等她铺完我就睡。”林文轩换了个姿势,单手撑住脑袋,抓抓屁股,头也不转地说。
怪她自作多情,林年芝再也不看沙发上的人,径直走进房间拿换洗衣物。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林年芝捧着衣物路过林文轩房间,突然听见母亲张水兰在打电话。
“都怪林同桂,厂子苦苦支撑一年多,现在准备卖掉,……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接盘的,小丹,你说当初我怎么就嫁了个这样的人。”
脚步一顿,林年芝朝半掩的房门里看去,张水兰坐在床尾,长发松松扎在皮筋里,人弓着背。林年芝记得小丹是母亲十几年的好朋友,嫁到外地,前两年还来家里吃过饭。
“……一想到这事我就生气,觉都睡不好,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