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的日夜。
他想不明白自己接下该做点什么。除了守山什么也不会的孩子,那根平滑的木杖和漫山遍野的林木就是他的全部。
但现在山被烧了,人也毁了。
在无数个漫长夜空照常升起后的某天,陶安安来找他了。
她说她要去孟章城。
那个初遇时她询问的道路,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竹哨没有问她原因,也没有一同前往。只是在陶安安离开虚有山的那日来到了她习惯于蹲坐的大石头上,看着她一步步下山的背影。
他应该是恨她的,可这个女孩带给了他太多太多,他割舍不掉。
他只有她了。
——
陶安安来到孟章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珍满楼。
她沿途打听登上了那华美的酒楼,将竹哨说过的那些美食都点了个遍,自然也包含那传闻中的鱼汤。
她喝过了,比那幻术催生的要不知美味多少。
原来鱼汤不只是鱼和水,而虚有山外也不只是人和人。
她没有钱,付不起昂贵的餐食。
暴怒的店小二叫来了他们的少东家。
那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也是除了竹哨以外,陶安安见过的唯一会对她微笑的男子。
他免除了她本该欠下的银两,只是为了牵起她的手一起游逛在夜晚灯火喧嚣的孟章城中。
他为她购置华美舒适的衣裙,只想亲吻她桃花般粉嫩的脸颊。
他说他爱她。
陶安安信了。或许她根本就不会觉得人会说假话,因为竹哨从没有骗过她。
她记得父亲曾说过,树妖一族繁衍后代的方法是交合伴侣的血液,孕育新生胚芽。
相爱的人会迎来新的生命。这也是竹哨告诉她的。
所以陶安安用自己枝干做成的手串,换来了男子的一点精学。
折枝很疼,但她忍了下来。
但令她费解的是,为什么男人在听到她已有身孕后,会突然对她破口大骂?
他本是天上谪仙,却在那一刻化为无间厉鬼。
他推开了她想要触碰的双手,朝她的脸上砸下几枚银锭,让她以后再也不要出现。
银锭落在污水里,溅湿了她的红裙子。陶安安盯着脚底那一圈小小的水面,在自己狼狈的面孔中突然看见了那被自己所杀的三张脸。
男人没有放过她。
为了确保陶安安不会再纠缠自己,他找了几名混迹城中的打手,说是就算小产也绝不能让她捏住把柄。
他们对她拳打脚踢,恶语相加。可是陶安安没有还手。
她上一次还手的代价太过于沉重,她退缩了。
——
树妖的活动范围其实很受限。
离开扎根的沃土,他们活不了太长的时间。
陶安安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自己愈发虚弱。那回到虚有山的路,一炷香的时间,硬是被她走了一整个晚上。
她回到了竹哨家门前,看到了门里那个早已不是小孩的男人,听到了他非人般的恐怖喘息。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包里掏出一个又一个从城中带回的精致点心,摆在竹哨家门前。这些都是他曾为她描绘过的美食,如今她为他带回了真品。
没人知道那晚后桃木妖又去了哪里。
只是当翌日朝阳升起时,那虚有山里山的山腰处,一块硕大的巨石忽地从山坡滚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棵纤细的桃树。
树干内隐隐藏着一颗发光的珠子和一截新生的绿芽。
她不属于这里,却在这里落根,亦在这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