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上野江从无梦眠中悠悠转醒，刚在柔软的床铺中支起身来，就感觉到一阵头痛，甚至可以从自己身上隐隐嗅见一股酒味。
她昨晚好像喝醉了。
上野江抬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自己的头痛，然后努力回想着昨晚的记忆。
但酒精在蒙蔽记忆上是把好手，无论上野江怎样绞尽脑汁，都只能回想起零星几个片段。好在她足够聪明，凭着这零碎的记忆也可以拼凑出个大概了。
她把五条悟从宴会主位上拉走，然后带着这位新任家主大人不知道拐到哪个角落里，给人家放了场烟花，然后……
然后她似乎对着自己同级的脸动手动脚，还因为自己不够高强迫对方弯下腰来配合她。
最后面的记忆她几乎没有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做出过一个类似拥抱的动作，再就是醒来后的现在了。
……她忽然有点想跑。
虽然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特别喜欢五条悟的眼睛，他那张好看到几乎可以让人忽略掉他的糟糕性格的脸也是完美契合她的审美的，但是……
但是为什么她喝醉后会直接上手摸啊！难不成她是喝醉后会耍流氓的类型吗?那照这么算下来，她之后干了的绝对不止摸脸这一件事！
尽管上野江只记得一点片段，但也足够她混乱一阵了。
希望她没有真正做什么过火的事情，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五条悟了。
不，其实她现在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了，但如果逃跑的话绝对没有什么好结果，而且他们之后还有要一起做的事情，逃跑这个选择从根本上就不可能行得通。
叩叩——
关节敲击木门发出规律的响声，应当是五条家的仆人来了。
“上野小姐，家主大人让我来叫您用早饭。”
上野江听闻，赶忙应道：“好的，谢谢，我洗漱完马上就去！”
她迅速从被褥里离开，起身走向浴室。
不止洗漱，她还要洗个澡去掉这身糟糕的酒味！这样她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当做自己的记忆也被一块洗掉，然后理所当然地说自己昨天晚上断片了！
反正自己是第一次醉酒，会不会断片的只有自己知道。
正厅偏室。
“所以，你们昨天晚上干了什么，怎么江现在还没起？都已经快十点了。”家入硝子双手撑在作饭桌用的方几上，懒洋洋地问道，“而且就算是宿醉，那也应该是我最严重吧？我可是喝了快一打。”
五条悟想起上野江在放假时的作息，回答道：“没干什么啊，而且江今天起的晚应该不是因为宿醉，而是因为不上学。”
“江不喜欢在放假的时候还要早起。”
家入硝子：……知道的可真详细。
我何必多嘴问。
然后，五条悟又用想小孩子炫耀新玩具一样的语气说道：“如果一定要说昨晚干了什么的话，江昨晚给我放了一场烟花哦，蓝色的，超——漂亮！”
“是昨晚十点多的那场蓝色烟花吗？”夏油杰问道。他昨晚从家主宴上离开后，并没有马上回房间休息，而是在外面逛了一会，恰好目睹了那一场盛大而美丽的蓝色烟火。
“欸，杰你看到了吗！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是江送我的生日礼物哦！”
夏油杰：……
另一个还不在这里吧，他怎么感觉自己已经是个亮着的电灯泡了。
夏油杰直接敷衍他：“嗯嗯，很漂亮，你开心就好。”
或许是刚刚提到生日礼物的原因，五条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二位用带着些严肃的口吻问道：“所以，我的生日礼物呢？你们两个的还没给我呢。”
夏油杰：“没带，回去给你。”
家入硝子：“现在没了，不给了。”
五条悟用感动的语气说道：“杰，你真好！果然你还是爱我的！”
夏油杰：不，我只是怕我不送之后会被你天天在耳边念然后烦死。
然后，白发少年又换了副幽怨的语气，对着家入硝子说：“硝子，什么叫没了？没了的意思就是之前是有的吧！既然准备了我的就要送给我嘛！”
家入硝子一脸四平八稳，毫无波澜地回答：“你不需要了，而且我觉得我送出去有些亏，还是算了。”
“什么亏不亏的！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拿利益来衡量的吗！太伤我心了！”少收到一份礼物的五条悟有些义愤填膺。
“闭嘴，江来了。”
“嘁。”
虽然还是一脸不服气，但是好歹没再吵闹了。
家入硝子/夏油杰：五条家的新任家主是个恋爱脑（确信）。
五条悟看着踏进门来的上野江，眼底有些暗色涌动。
经昨晚那一役，就算大少爷再大条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喜欢江。
他喜欢她，同时想要她也喜欢他，最好是想昨晚望向他的眼神那样，那般全然的爱恋着他。
他有猜想过今天少女醒来后会是怎么样想的。
会因为昨晚的失态觉得羞涩、难堪？还是直接坦然接受？又或者是因为宿醉而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遗忘？
老实说，他现在有些忐忑，这大概是五条悟人生中第一次体验这种情感。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虽然知道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以及在那个黑衣组织中宛若绑定了一样卧底任务会一直维持着他们之间的特别关系，但是他想要的特别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她的心思特别——比如她喜欢他。
今天吃早饭的桌子并不大，木质的方几四面已经坐满三面，剩下的那面正好在他的左手边。
少女像昨天下午一样，单穿着薄袜踩在木块相接的地板上，走过来时不发出一点声音，像猫一样。只是衣服不再是昨夜的和服，而是她常惯穿着的衬衫和短裙。
咒术师相对来说没那么怕冷，良好的身体素质足够支撑上野江在这十二月也穿着单薄。
五条悟从墨镜周边的空隙打量着少女。六眼将白发少年的视力强化到极致，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女有些湿润的长发和上衣。
应该是刚刚洗过澡了。
当少女坐在他的身边时，他将这个应该去掉了。
她是刚刚洗过澡才过来的。
她浑身环绕着湿润的水汽以及一股淡淡的海盐柠檬味的沐浴露香气——和他房里的一样。
五条悟嗅着完全相同的味道，心中升起些暧昧。
但这并不代表着什么——这都是宅院里的下人统一买的，凑巧而已。
她没有提起昨晚的事，被其他两人问到那场烟花也只是哈哈两句打发过去。虽然五条悟知道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炫耀的性格，但还是有些不悦。
她在发现自己是坐在他旁边时，眼底露出来犹豫。
犹豫往往代表着未说出口的拒绝，这是五条悟一直都知道的事。
她在心里拒绝坐在他的身旁，所以她记得昨晚的事。所以她也并不像她昨晚表现得那样，愿意和他亲密。也不像昨晚诱骗他的眼神那样，对他有着全然的喜欢。
江是个骗子。
他应该是要生气的。
他理应生气，就像他的烂脾气一样，不顺心了直接发作就好了。
但他似乎无法对她那么做。
做不到，也没有理由。
看哪，除了那一瞬间的犹豫，和不经意间对面时眼神中闪烁的闪躲，一切都是又有什么不同呢？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对方都会回应，对待他也是像平时一样好声好气，温和照顾。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与人相交时礼貌又友好的态度又不是他的专利。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是吗。
***
上野江有些心虚。
本来她看到五条悟的时候就有些心虚，现在发现他不像之前那样乐于和她说乐就更心虚了。
果然，她昨晚还对他做了什么自己不记得的糟糕事！
现在五条悟和她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幽怨语气啊！
于情于理，她都觉得自己应该向对方道歉。
于是，在其他二人走后，她拉了拉五条悟的衣角，请求他留下。
“可以单独留下来一下吗？”
***
五条悟看着自己被拉着的衣角，而后又将视线移回到少女的脸上。
一副闪躲忐忑的表情，看着就让人不悦。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五条悟对着上野江露出他那常惯会带着的嚣张表情，散漫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
上野江看着现在的五条悟，更觉得自己昨天干了什么不大行的事了。不然猫怎么会是这幅样子！这明显就是生气了嘛！
她轻轻地放开五条悟的衣角，然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心虚。
“那个，如果我昨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抱歉。”说完，少女像是觉得光是道歉还不够，又补充道：“你如果想要什么补偿的话，可以和我提的！”
比如说请他吃他想吃的甜点什么的。
但发展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五条悟将架在他脸上的墨镜摘下，直直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璀璨的苍蓝双眼仍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比起以往，少年的眼底似乎笼上了一层墨色，看起来有些说不出来的阴沉。
她忽然觉得这样子的五条悟有些可怕。
择人而噬，这就是面前人现在给她的感觉。
白发少年将上身倾向她几分，有些晦涩不明的眼神定定地锁在她身上，然后开口问道：“什么都可以？”
上野江想了想，点了点头，而后又补上一句：“只要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我把江昨晚对我做的事再对江做一遍，就算一笔勾销了。”
***
五条悟看着上野江姣好的面庞，吐出自己的要求。
看她的说辞，她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而且应该也有昨天晚上的记忆，只是不全。所以今天这幅闪躲的状态除了因为心虚，还有因为内疚？不大清楚，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总之和他刚刚想得有些偏差，虽然说差的不太多。
但他还是很不悦。
在说完自己的要求之后，五条悟就将自己的双手抚上了少女的脸庞。
他将上野江耷垂在颊边的微湿长发拨至耳后，然后像昨夜她对他做的那样，捧住她的脸，而后进一步拉进二人的距离。
他可以感觉到掌下少女的僵硬与紧张。当他的指尖触及到她的眼角时，她似乎瑟缩了一下，眼睫不自觉地在颤抖，通透的紫眸间满是不解与闪躲——这是害怕的表现。
她在害怕。
这样不对，他不想她这样看着他。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
这样不对。
白发少年在心中赌起的那一股气最终是泄掉了。他自暴自弃地放下手，然后猛地将少女紧紧地抱住，把头埋在她的肩颈间。
虽然不符合他的性格，但五条悟已经在心中劝慰自己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
不要生她的气，不要吓到她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一切的暗流汹涌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要对她生气。
她会被吓跑的。
没关系，他们是同级，是搭档，是同盟，他们的接触机会那么多，每次被覆了伪装时都会牵手，必要时还会拥抱，所以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现在会这样是因为这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一步一步来，他还有时间，他还有机会。至少现在，他和她的关系是最近的，不是么。
只要完全侵占了她的生活，让她完全习惯了自己的存在，就好了。
他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他会牢牢地抓住她。
五条悟的心中涌起一阵思潮漩涡，而这涡流中心的人却丝毫不知。
少年的爱恋与挫败无法冲破肉/体这道屏障，传达给少女。
似乎是他抱得太紧，太过用力，上野江不自觉地挣扎几下。
就像被捉住后想要挣翅脱逃的蝴蝶，五条悟想。
力道孱弱，一只手就可以轻松压制。
五条悟忽然在想，如果江真的是蝴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