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张体育馆不似平日里的安静空旷,有不少戴着工作证的人进进出出着,路人注意到了,却并不奇怪。大约是有什么演出吧?他们也就如此理所当然地想着,再看到黑色的保姆车驶入停车场,猜测着是哪位主角呢?可是幕张的公告栏上并没有任何近两周的演出。
真奇怪。
也只能这么想着,便也离开了。
这群人群中,有一个人正快步朝开放着的后门走着。南城弘贵低头抱着包,一边在里面翻找着什么,步伐却没有停下。肩膀上的斜挎包随着他的动作滑到胳膊肘,沉甸甸的重量让他一哆嗦。好在他及时稳住了,松了一口气,终于从包里掏出工作证,递给门口的保安。短暂地喘了一口气,他顺手整理了下身上的双肩包和斜挎包,像是给自己理了理状态,随后快步走进了会场。
“真大啊……”
南城环顾着,忍不住感慨。
偌大的体育馆里没有观众席的喧嚣,也没有高耸的舞台撑起空间,反而是中间铺着一整块特殊的地板。那地板泛着微微的白光,透明中带着质感,像冰面,又不全像。南城眯起眼,恍惚间,那块光洁的地板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将整个场馆的广阔倒映得更为深邃。他站在阶梯上望过去,整个空间被这层“镜面”无限延展,静谧且神秘,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南城!”
一声呼喊将他拉回现实。那面“镜子”附近,工作人员正朝他挥手,声音在空旷的场馆内带着回响。
“来了!”南城赶忙回应,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阶梯,快步跑了过去。
“今天怎么这么晚?羽生选手都到了。”
南城刚张嘴,想解释电车的延误,但还未开口,对方已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不重要,赶紧准备吧,今天的花絮拍摄得抓紧时间。”
他赶忙点头,收起那些多余的解释,将背包放下,利落地卸下摄影器材。调整镜头、确认角度、检查光线,每个动作都迅速而熟练。
摄像机的红点亮起。
南城透过镜头重新审视了现场,画面中的工作人员正各自忙碌,有条不紊。有人在测试灯光,有人调整音响,舞者们在地板上做着热身,动作轻缓而有节奏,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专注而克制的气氛。
忽然,场馆的灯光逐渐熄灭,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吞噬了每一寸空间。只有地板泛着隐隐的光泽,像是一面静谧的湖面。紧接着,镭射光影亮起,光束像锋利的线条划破寂静,交错切割着黑暗,冷冽而尖锐。音乐随之响起,悠长的旋律与光影交叠,仿佛将整个空间渲染成一幅冷静而充满张力的画卷。
舞者们随着音乐缓缓起舞,身体在光影之间穿梭,动作如流水般自然,柔软又充满力量。镭射光束在他们身上切割出错落的线条,像流动的雕塑,既锋利又柔和,赋予了整个空间某种超现实的美感。
南城握紧了摄影机,却在光束突然扫过镜头时下意识地偏开了摄像机。强烈的光束若是不慎射入镜头,便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职业的敏锐让他迅速避开,指尖下意识地收紧,调整着角度,重新拉近焦距。
就在这一偏,他捕捉到了两道身影。
焦距微微推进,南城的视线定格在观众席的位置。
羽生结弦和杉之原樂站在那里,在观众席的栏杆后。两人没有交谈,却同样专注地注视着这场模拟搭建的“舞台”,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羽生结弦的手自然地撑在栏杆上,身形微微前倾,时不时眯着眼睛,手压在自己的眉间,仿佛想更清晰地看清远处的每一处细节。黑色运动服贴合着肩膀的线条,略显蓬松的短发在光影下若隐若现,像极了认真思考中的高中生。他时而皱眉,时而歪着脑袋,似乎正反复琢磨着舞台与灯光的契合,眼神一刻也未曾松懈。
而他身旁的杉之原樂,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风景。
她静静站立,双手抱臂,姿态笔直而克制。黑色的高领衫贴合着纤细的肩颈线条,长发随意地盘起,露出光滑而修长的颈背。镭射光从她肩头滑落,像是一层细腻的光纱,柔和地勾勒出她立体的侧脸。她的神情平静,眉目之间透着一种冷静的自持和疏离,仿佛周围的光影与音乐都无法撼动她分毫。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极了一座雕像。
在强烈的光影对比之下,她的五官轮廓被勾勒得更加分明,线条冷静又优美,既不显得张扬,却也难以忽视。
南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瞬。
她独自在镜头下,居然是这样的……
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见过她。虽然不多,但在几次工作对接时,他确实注意过这个人——序章彩排的现场,她大多都与Mikiko老师站在一起,两人时而交流、时而低声讨论,偶尔也会拿着话筒,在总控台与冰面上的羽生结弦互动,打趣几句,调节紧张的氛围。那时候的她,笑容灵动,语气轻松,即便隔着大半个冰场,南城也能感受到她身上带着的那种感染力,像是能点亮气氛的光,与在冰面上灿烂笑着的羽生结弦相互映照着。
只是,那时候的杉之原樂还是不允许出现在花絮镜头中的人员之一。
那些生动的画面,他只能远远看着,却无法用镜头记录下来。
南城曾经想,或许这份遗憾会贯穿整个拍摄。
——直到今天。
正当他在镜头后思索着,这一场花絮中还能否捕捉到杉之原樂更生动的一面时,撑在栏杆上的羽生结弦忽然偏过头,像是想对身边的人说点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杉之原樂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她的余光微微一动,眼神没有立刻转过去,却像是捕捉到了什么。那一刻,她原本冷静自持的神情,忽然柔和了一点。
她没有刻意微笑,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只是眉眼间的线条,悄然放松了下来。
在南城的镜头里,那种变化细微得近乎察觉不到,但又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只是那一刻,他突然觉得,镜头下的杉之原樂,似乎比之前他所见到的,更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无法用语言描述这种感觉。
只是下意识地想,这样的画面,值得被完整地记录下来。
不知不觉中,收工的掌声在偌大的体育馆内响起,清脆而短暂,却像是一种仪式,将这漫长而紧张的一天划上句点。南城弘贵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手腕,手指骨节隐隐发酸。摄影机在他怀里沉甸甸的,他摸了摸镜头外壳,像是在确认一切都还安好。
他扫了一圈现场,工作人员们已经开始放松,带着刚卸下压力后的轻松感,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收拾设备。那一刻,他才真正有了“今天结束了”的实感。
“怎么样?南城前辈,今天有拍到什么好画面吗?”
投影艺术组的石川笑着走了过来,声音里还带着些许余温未散的兴奋,“今天难得杉之原导演也来了呢~”
“是啊,之前虽然说Gift允许花絮里拍到她了,可每次取材组来,她就不在,我还以为羽生选手还藏着她呢。今天看到她在,我还吓了一跳。”同组的藤原也凑过来,笑着加入了话题。
南城抱着摄影机,嘴角微动,却捕捉到了些许不同。
“你们……怎么这么了解杉之原导演的行程?”他挑了挑眉,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疑问。在羽生结弦的冰演项目组里,不八卦几乎是大家默认的原则。
藤原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松,“咱们组和杉之原导演对接很多呀,我们的设计都需要她确认呢。”
“南城前辈别转移话题。”石川笑了笑,带着些许促狭的语气,“我可是超期待今天的花絮!羽生选手在地上跑步的画面,真的是太好笑了吧!”
说到这儿,她似乎又忍不住回忆起那一幕——羽生结弦穿着运动服,在模拟冰面的地板上四处走位。每次踏出步子时,脸上都会浮现出一丝小小的无奈,像是在苦恼脚下不是熟悉的冰面,脚步不如预期灵活。可为了在音乐点上准时走位,他还是认命地低头开始“奔跑”。
“每次跑起来的时候,那个表情真的太逗了!”石川忍不住笑出声。
“对对对!”藤原也在一旁附和,“他自己都先吐槽了,说‘原来冰场这么大’,哈哈哈!这是什么策略啊?自己先说,让别人没法吐槽?”
南城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当然拍了。”他轻轻敲了敲摄影机,“这种场面,怎么可能错过。”
“啊,还有!”石川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今天的升降台,真的超级高啊!”
“嗯,当然拍到了。”南城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设备包,神色自然,却带着一丝职业的自信。
今天最后测试的,就是升降设备。羽生结弦换上了华丽的考斯腾和冰鞋,尽力模拟了正式演出的状态。他站在升降台上,明明脸上也带着些许紧张,却还是一边微笑,一边安慰着给他绑安全带的工作人员。
升降梯缓缓升高,南城站在一旁,摄像机紧紧锁定那个身影。那一刻,羽生结弦像一只骄傲的火鸟,静静展开翅膀。肢体挺拔,神情专注,站在升降台上的他没有任何畏惧,反而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坚定与从容。
南城不自觉地推近了焦距,想更近一些地捕捉他的表情——可惜,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细节被掩盖,无法看清。
“真不愧是南城前辈。”石川感慨道,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了升降台旁的方向,语气轻松却藏着点别样的情绪,“我看杉之原导演在一旁,表情比羽生选手还紧张。站在下面抬头看的时候,双手都这样攥着呢。”
她一边说,一边学着杉之原樂攥紧双拳、仰头盯着升降台的样子,嘴角带着调笑的弧度。
“诶?你到底是说拍羽生选手,还是拍杉之原导演?”南城挑了挑眉。
“当然都要啊!”石川一脸遗憾,“你没拍到吗?没看到杉之原导演眼里的关心?那可是超难得的镜头欸!直男果然都拍不到重点!”
南城无奈地挠了挠头,没再接话。
后台布帘被掀开,羽生结弦换好衣服走了出来。看着大家轻松闲聊地模样,难得的放松神情挂在眉梢。收拾好衣物和冰鞋,他快步走向不远处等待的杉之原樂。
“久等啦~”
羽生结弦笑着凑近,便打开了话匣子,给樂补充着自己这一天里地体会。话语里带着兴奋,像是忍了许久的分享欲终于找到了出口。沿途也不忘与工作人员点头、道别。
樂静静跟在他身边,只是偶尔“嗯”一声附和。
“哇,今天这个升降台,真的挺刺激的!游乐场我都没试过这么高的。”羽生结弦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孩子似的拉着行李箱,“不过到时候演出,看着远处的粉丝,我就不怕了!”
话音刚落,衣摆突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旁边垂眸的樂。口罩遮住了她大半的表情,但他似乎一下就明白了。
他笑嘻嘻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动作温柔。
“樂在紧张我呀~”他轻轻地哄着,“好啦好啦,会没事的哦!我会超~~~认真地系好安全带,然后安安全全升上去,再安安全全地下来,绝对不会出事的!”
“嗯……”樂抬头,目光淡淡落在他脸上,“但你的胳膊,可以不要那么僵硬吗?真的很像鸡翅膀。”
她还不忘学了一下他今天站在升降台上的动作,轻轻扇了扇胳膊。
“哪有!”羽生结弦立刻抗议,双手在空中模仿着动作,“我很注意指尖的感觉啊!”
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让地逗趣着,逐渐远离了喧嚣的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