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洇出蟹壳青,第一缕金线剖开夜露,那夜色的残余,亦有晨光的初醒。浮尘在光束里翻滚成星群,帐幔褶皱间悬着隔世的雾,恍若蚕丝裹着未破茧的蝶。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温和。
还未出客栈,外面人群熙熙攘攘
“快啊,快啊,我们要早点去,才不用排那么久的队呀”
“听说今年可大饱眼福,部分船内部可有机会去看呢,简直是前所未有呢”
“听说有小型小舟可购,按照实舟所刻,可精致了“
“……”
今年的海神节多了许多新鲜玩意,阿六哥显得好像第一次来,左看看右看看,今日出发前我就把父亲给的和我平日积攒的一些银子和小晨准备的一些给阿六兄带着,来逛总是要买些东西。
“”你昨日说茶会?我们的初见?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让我记得想起你的事情?”。
“嗯,你记得这个伤疤怎么来的吗?”。说着就拉起我的手,翻过来,指着小鱼际肌处的浅浅疤痕。
“嗯……好像是十岁那年的赏茶会?”此刻脑海里浮现出那日的微风习习……
吴府别院,正值品茶的绝佳时期。小龙凤团茶乃是顶级茗茶,或许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贡茶。所以宴请了很多贵族官员过来一同品茶,赠月饼。明日乃是中秋佳节,甚是应景。
父亲还是调顺县最为有威望的乡绅,参与负责征税、摊派徭役等事务,心在为百姓扫盲以及通过创建私塾和书院,培养新的有志少年,这一年却遭小人联合鹿城上官逼迫,不想同流合污,这才背井离乡搬至海边。其亦在受邀之列,而她则作为跟屁虫,一身的男装,进了别院。
别院,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人群谈吐不大一样,气质不一样。严肃庄严的、儒雅沉稳、八面玲珑的、不露声色的……谈吐间得体也互相奉承,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暗流涌动下的是清还是浊?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纵观那么多的历史人物,谁又能画人心呢?
大人们品茶,或闲聊奇闻轶事,或聊国之大事,亦或是不可广而告之的秘辛……这些小孩子们就不便参与了,也有小孩的玩耍之地——梧桐院。他们一同跳绳,斗蛐蛐之类的,亦是好不热闹,只是我并不感兴趣,我一个人便漫不经心地散着步,想看看哪个个地方可以静坐,看看父亲给我的山海经手绘画,这段时间极其痴迷。
听到转角处有小声的争吵声音,便径直走了过去,突然看见一只发了疯的红黑猫正扑向一个女孩,管不了那么多了,蓄进全力跑去,还好手上的手绘本挡住了,只是绘本被划烂了,面目全非。那狂猫又向一个男孩子扑过去,咬伤了他的手,使劲甩开,猫撞上了墙,这是下人们拿着木棍嗖的一下就将其一棍蒙头,血从头部一倾而出浸染着地板,那一刻是人性恶意的爆发,是灵魂的戛然而止。
“你没事吧”,小小年纪想来是吓坏了,赶紧看看有什么地方是否受伤,我忘了,我们一样的年纪。
“没事,谢谢。”她还没有抬眸,我便去看看猫的情况,仔细看看它的爪子并不锋利,猫是纯黑猫,只不过穿了红色衣服,爪子被精心修剪过,身上毛也很干净,但解开衣服后似乎很多地方的毛发一点一点的有点湿湿的,是家养的猫咪,为何会突然发狂?
那个男孩已经被下人抬走,去看大夫了。女孩示意我去看男生站的地方,有一根长长的粗针和绳子,突然就明白了其为何发狂。而这个男孩正是曹正,死去的曹正。
“你的手,受伤了。”她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口子挺深的,在右手小鱼际肌处。便二话不说拉着我去到她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帮我处理。还时不时地盯着我的眼睛看。处理完就跟着父亲回家了。
“我记得我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点可以记住我呀?”我很疑惑,就一面之缘,况且这么多年了,怎么能认出我来?有点不可思议和受宠若惊。
“嗯,但是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在重逢后的那夜洞里,你的眼睛,明眸善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那日其实我还看着你跟着你父亲一起走,隐约记得你父亲的模样,你的模样虽然会变,但你父亲的样子只是苍老了些。那日我问了管家,他说是调顺丘家,后来想去找你,却搬走了,也没人知道你们搬去了哪里。还有你的手上的疤让我更加确定了,就是你。”她淡淡的微微笑,眼睛里却是很明亮。
“抱歉,我没能认出你来”。只是我的心比我更早地认出你来。
“那你和你说的鲛人岛有怎样的故事呢?”说是好奇鲛人岛,其实更多地是好奇她,好奇她的世界,她的际遇,那肯定很丰富多彩,更为美妙。
“嗯……那你可要仔细听了。”
那座小岛,对外名曰“鲛人岛”,是为朝廷贡珠采珠人所居住之地,也就四五个村落那么大,有官兵把守,采珠人乃是可以长时间下水的,比普通人肺活量好许多的人,世代锻炼袭来的。因有朝廷庇护,除却运输的官兵,闲杂人通通不可上岛,否者有来无回·。而她同曹氏上岛时却是畅通无阻,对外说是因为是转运使的家眷有这权利,但她明白并非如此,因为也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去往岛中心,曹氏则只能在观望塔处歇息等待。
她所见到的同岛外所有的建筑都不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开始,还是非常忐忑,不敢吱声,充满了好奇但却很亲切不害怕。平日能够见到的屋舍同海联系在一起的不过是牡蛎壳或者海花石,而如今展示在面前的像是水彩世界里的一般五彩斑斓。
一层层五颜六色、色彩纷纭的贝壳类、岩石类所建造的八卦阵似的城墙外围,屋舍融合了大海与天空的所有颜色,其虹彩色调如同天上的繁星,熠熠生辉,令人陶醉。红橙黄绿蓝靛紫……还有那扎染色、混色宛如大自然的调色板,神秘?又耀眼,每一抹色彩都仿佛在诉说着深海的秘密,让人目不暇接?。屋舍形态各异,不像方方正正,有螺旋形、波浪形、扁平如盘形,有的细长如剑,有的呈球形或伞形、不规则形、珊瑚形……应接不暇,它并非都是拔地而起,亦有大半飘忽在上空,但又不失和谐稳定。她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自己中邪了,亦或是吃错东西以致于出现幻觉,而是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尽管腿有点不受控制软麻。来来往往的人群,虽然咋一看的外形跟人差不多,但他们的本形确是千奇百怪的。但是都会让出一条路,并稳稳站在旁边或者贴在旁边地上亦或者飘在半空,各自凹造型,一场秀极了的静默表演。
带路的是一个士兵,影子跟她一样也是人,带到一处巨型砗磲叠叠样的房间处便停了下来。“您请进”,恭敬并缓缓地退下去了。这时外围的薄如蝉翼的像流星一样的帘子自动地飘开了。
“晨晨,你来啦”,一头深蓝?色的秀发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手上拿着一本蛟纱样的书,和蔼可亲,长相实在清新和大方,脸上并无皱纹,有着小块的霞光样鳞片,实在妙。见来人盯着她看,这位曹氏口中的救命恩人老妪把她拉回神来,“想必你有太多的疑惑,你的所有疑惑我都会给你一一解答,只是更多的真相我希望等你再大一些,能够理解的时候再跟你慢慢细细讲,但今天我先跟你讲一个小小的故事,可好?”指了指旁边的坐席,也许是第一次见面,老妪不想太过亲近,害怕她会害怕。“嗯嗯”点头的瞬间太过乖巧,还有些许拘谨,害得老妪嘴角清扬,头头微摇。只见老妪摊开手上的书,就一圈圈摊开来,动了起来,像是现场表演,加上老妪的声声并茂。她超乎常人的理解能力忽然就显现出来了。
十八年前,老妪本是鲛人岛的岛公主“阿主洛依”的妹妹——二公主名为阿主洛霞,因楠木大王阿那慕思欲占领鲛人岛而产生的叛乱,生死存亡时刻,公主阿主洛依便命令妹妹带着双胞胎出逃,但还是遇到了追杀,其中一个孩子和阿奴被冲散了,而阿主洛霞则带着双胞胎中的妹妹逃到了岸上的一个寺庙里,主持乃是阿主洛依少时好友住持圆柒大师,为了孩子免遭追杀,便暂时托付给了他,碰到来天厚寺祈福路上的曹氏正好遇到劫匪,虽然自己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还是略施以援手救下了曹氏,曹氏是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称其为 “仙长”,只因她轻轻一挥手便使得最后的两个即将挥刀过来的劫匪砸向落石,死昏过去。“曹氏,叩谢仙长救命之恩,不知当如何谢恩,望仙长明示”曹氏的虔诚,阿主洛霞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天厚寺毕竟是一帮大老爷们所在,照顾孩子还是有所欠缺,或许能暂时让孩子摆脱追杀安稳下来。
“你当真要报恩?”,事关岛上未来主人的生命安全,不得不慎之又慎。
“仙长的大恩大德,当衔草以报”,曹氏坚定的眼神,如同她见过的最为清澈的海水般,不见一丝杂质,容不得一点质疑。
“那好,你家居何处?你可有子嗣?”
“回禀仙长,信女乃是鹿城曹氏,现今乃转运使吴家主母,还未曾有子嗣,今日上山亦有此等祈愿”
“那今日有一孩童入寺,需你悉心照顾,可愿意?”
一听有孩子,曹氏欣喜若狂,这么多年未有所出,虽说丈夫宠爱,但她也想有个孩子承欢膝下,也有了收养孩子的打算,如今仙长送子,更是欣喜。“信女求之不得”
“此女乃非人间俗女,当以爱待之,名曰“洛晨”,此青鱼石需贴身佩戴,一刻也不可卸下,你且去天厚寺求见住持圆柒大师,带上此珠,便可,此后有何事,可上山求见圆柒大师,我亦会知晓。”只见从耳后摸出一个蓝莹珍珠放在曹氏摊开的双手间,便闪失在林中。后来,曹氏同吴转运使待为己出。十三年后阿主洛霞带着旧部重整鲛人岛,才开始想着可以安排把洛晨慢慢一步步接回岛。后来每年都让洛晨上岛,熟悉岛内事物,接受族人的参拜。
而半个月前,阿主洛霞同她说起了姐姐阿主洛泉的下落有了眉目,是都城的线人大夫传回的讯息,会在赏裘会上出现,所以她去了。只是没有想到发生了环西园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