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茘提着灯,观察着眼前的情况,暗道狭窄,只能容下两人并肩,脚下的石头爬满了青苔,一路上,除了头顶的滴水声,便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提灯,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杀人灭口?”
少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阁主转过身来,少女来不及停住脚步,鼻尖差点撞上他肩膀,那双眼睛在灯影里显得有些无助。
他嗤笑一声,低头看着她,脸上的梨涡又深了几分,
“现在才问,有些晚了。”
“也是。”少女低声嘀咕,“已经上了贼船,说什么都晚了。”
“不怕,我带你去的是个好地方。”
阁主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继续朝深处走,却没看见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
灯影跟着少女的脚步摇晃,暗道不算特别长,芍茘估摸着就两百多米的距离,店长便带着她从一口枯井出去。
枯井外连接的是个院子,院子并不大,但芍茘看清楚一切后,还是愣在了原地。
放眼望去,地上,墙上,窗户上都爬满了茉莉,由于茉莉太多了,她甚至不知道怎么站得住脚。
周围看样子应该是在知春阁,只是这里被阁主用妖力保护起来了,所以祁禧之前来的时候才没有看到有茉莉,只能闻到隐隐的茉莉花香。
“怎么样,我这里的茉莉种得可好?”
店长看着站在花丛的少女,月光洒在她的长发上,竟然有种神女提灯的美丽,如此一想,他笑得更加地温柔,眉眼弯弯,可惜芍茘并不领情,
“你不喜欢茉莉,为何还要种那么多,浓得呛人。”
“我不喜欢,可是有人喜欢,我特意让这院子的茉莉,长开不败,为的就是有天她一回来便能瞧见。”
阁主不理会她,只是弯腰摘了朵茉莉,别在他的耳旁,风吹出不进院子,只有头顶的月光照下来,芍茘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的冰似乎已经融化,可是只一秒,又恢复原状。
“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阁主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少女偏过头去,退到井边,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也许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又或许是被他话语里突然露出的癫狂吓到了,但他并不在意。
“看到那轮圆月了吗?月上中天之时,便是她醒来之日。”
芍茘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那轮圆月此刻正斜挂在天边,虽然不知道阁主想干什么,但是照他的意思,留给芍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醒来?他想谁醒来,张湘月还是大火里的其他人?
“她是谁?你不是要帮我实现愿望吗?”
少女朝他走近了一步,不解地看向他。
“你过来些,我都告诉你。”
阁主招招手,少女便傻乎乎地朝他走过来,那双眼睛因为惊恐起了层雾,湿漉漉地,倒是可怜得紧。
他似乎是不忍心看见少女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一只手捂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在他的手心里闪动,像展翅又搁浅的蝴蝶。
“别怕,睡过去吧,待你再次睁眼,我便能如常所愿。”
他低声呢喃着,另一只手却悄然从少女的身后打去,像黑暗里的一条蛇,在此刻,终于成功地击倒了猎物。
不过,猎物可不是普通人,几乎是阁主朝她后背袭来的那一瞬间,芍茘就已经用了些法子把那股力悄无声息地给化解掉了。
不过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不然怎么能让猎手上钩。
芍茘瘫倒在旁边地花丛里,压倒了一大片茉莉,花枝划过她的脸和身体,实在是痛得很,不过好在阁主没让她在那里躺多久,便把她移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芍茘猜应该是那房子的床上,但身下的质地又不像是木头,而是硬邦邦地,还有寒气不断地侵入她的身体,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冰块铺在她的身下。
她此刻若是睁开双眼,就能看到,她躺的确实不是床,也不是什么冰块,而是一口透明冰棺。
方才打晕她后,阁主便一路抱着她,把她移到了早就放在那的冰棺里。
少女的长发铺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美如神袛,若不头发上还粘着外头的茉莉和脸上新添的伤痕,阁主都要以为她生来便属于这里。
这口冰棺,倒算是物尽其用。
阁主没在芍茘的冰棺前停留多久,她听着他的脚步声,没走多远,应该是往旁边走了几步,便停在那里了。
冰棺的旁边,还有一处打开的冰棺,被茉莉层层叠叠地裹在里面,如果不仔细看,只会让人觉得此处的茉莉开得旺盛。
阁主停在那丛茉莉面前,目光却不为那些开得正好的花停留片刻,只是沿着棺材上的红线一路往上,直至看到一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如果芍茘在此刻睁开眼,一定会看到奇特的一幕,棺材里的女子容颜娇好,目测只有十几岁的芳龄,但冰棺下的身躯却被大火席卷过了一样,弯曲枯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被秀英山里被火烧过的百年老树根,难看又恐怖。
阁主却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棺材上的红线连接着她的身体,不断地为她供给生机。
“月儿,你放心,很快,你就能彻底醒来了。”
阁主的声音并不算大,芍茘躺在冰棺里确听得清楚,他喊的是月儿。
之前的问题在此刻被一根线连起来了,芍茘福至心灵。
如果没猜错,房间里应该还有其他人,那人不是别人,应该就是八十年葬身火海的张湘月。
而阁主方才的行为和说辞,应该是想要用夺舍禁术来复活张湘月,阁主这一举,看来是要与天争。
但人各有命,如果张湘月的复活要搭上那么多人的命,还要用她来当容器,那便不怪芍茘心狠手辣,毕竟她是来赚功德,不是来送命给别人当菩萨的。
阁主还在继续说着,像在回忆,语气断断续续的,让人有些听不真切。
“我开了家成衣铺,用了你给我取的名字,就叫知春阁。”
知春,知春,她曾说希望他永远懂得春天,可是她不知道,随着她的死亡,他的春天早已经葬送在八十年前的大火里了。
“不过没关系,那些害死你的人,都已经付出了代价。”
他的指腹擦过她的眼尾,抹了抹不存在的泪,低声道。
“你放心,我知道你怕丑,所以我特意给你挑了副好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