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归感动，江舟觉得有些事还是该问清。
她问：“你身体内的毒素怎能自己排清?”
江舟眼神微眯：“还有，你的血怎么会不溶于水?”她隐隐记得，师父从说过妖血与水永不交融，若直觉某人为妖，周身却无妖气，这是判断身份的有力证据。
白泽嘴角微不可查的下扯，声音有些迟缓：“我拥有至纯的水灵根，可以利用水的渗透流动，化解各种毒素和毒气。而我体内的血液，被灵力滋养，是一种比水更为纯净的力量，两者元素不同，自然不相溶。怎么?江姑娘只愿自己骨骼清奇，不允许别人天赋异禀?”
不知道是太想相信白泽，还是白泽说的真有道理，江舟很快接受了他这番解释，并暗自悔恨自己书到用时方恨少，见识实在太短：“所以说，昨日看傀儡戏之时，你并没有被蛊惑?你怎么装的跟真的一样啊？”
白泽无奈：“昨日我提醒你装作被控制，好探探那老翁的底，谁知你竟无动于衷。”
“啊。”江舟想起来了，“我说你为何要掐我，我还以为你是想强制自己清醒，结果掐错人了呢。”
白泽哭笑不得，转而问道：“只是奇怪，你为何也安然无恙?”
江舟想了想：“怎么?说不定我也是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呢，白公子不允许吗？”
白泽笑着摇摇头。
江舟起身环顾四周的环境，是个黑黢黢的地洞，洞口有黯淡的幽绿色光芒，定睛一看，在栎湖水内，水像一道门将洞穴阻隔，一丝也没有灌入洞内，洞壁上影影绰绰，是水的倒影在太阳的照射下浮动。
“这是什么？”白泽声音乍起，又惊又急，把江舟吓了一跳。
手中的铃铛温凉，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指腹沿着铃铛的纹理缓缓滑过，上面的花纹纹理他已触摸万遍，那熟悉的感觉令他浑身战栗，胸腔中涌动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四周一片黑暗，江舟打了个响指，想用火苗照明，却熄了火。
“你在说什么？”她在黑暗中摸索。
白泽的手递了过来，她摸到白泽手心有一只小巧的银铃铛。
“你哪来的?”他甚至等不及江舟开口，语气都有些压迫。
“小银铃?怎么在你手中?”江舟快速在全身摸来摸去，“你快还给我。”
白泽却不肯给她，他重复道：“你哪来的，告诉我。”
可能是周围太过漆黑幽暗，可能是她不得不依赖白泽，她甚至没有意识到白泽的无礼。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出去后再告诉你吧。”
“就现在，告诉我！”
“哎呀，这就是我无意间得到的，我救了一只水鸟，这个铃铛应该是它从哪衔来报答我的吧。”
她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燥热起来，白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什么水鸟?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十年前了，那时候我才九岁，至于它是什么鸟，我也不知道，看它通体雪白，大概是，白鹭?可是白鹭体型也不应该那么大呀……”
白泽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臂，声音微微打颤：“居然是你……”
江舟把他的手打掉：“这么黑已经够吓人的了，你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白泽开口：“有一只铃铛名唤“玄音”，能抵御天下一切毒素和魔音。正是你身上这只。”
“怎么可能?我从没有听说过！”
“因为那是一个父亲，亲手为他儿子打造的。世间仅此一只，从未展示于人。”
“那你怎么会知道?你不会想说，这是你爹给你打造的吧，我可没那么好骗。”
白泽笑笑，他的确很感激当年救他之人，但也绝不会拿“玄音”去报答，当年他五感尽失，连恩人的性别都分辨不出，更何况恩人的住处，他只记得那人把他救活之后急匆匆带到一处水源充沛之地，说了句：“我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是生是死就靠你自己了。”
没想到，救自己一命的人，竟然是她。
白泽把铃铛再次放入她的手心：“你收好。”
他在黑暗中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江舟，谢谢你，真的。”
“你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救我。”
“不必，那事都过去两年了，今日你也救我了，我们算两清，以后我们好好做朋友，相互信任，好吗?”
他能说什么呢，她救了他三次。
可是对于一个对人世没有眷恋的人来说，她是救星?还是克星?
他是该感激她?还是该厌恶她?
他想，无论如何，总不该是恨的。
他在黑暗中点点头：“好。”
＊
江舟凝聚内力，再次尝试打火花，丹田却一片空虚，白泽轻声道:“没用的，在这你使不上力气。”
“那你呢？”
“我可以。”
他掏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放到江舟手心：“你拿着它，它的光芒虽不强盛，照不清前进的路，但能让你有点心里安慰。”
“这小珠子有什么用…”江舟掂量掂量，嘀咕道。
“不要算了。”白泽拿走，周边顿时一片漆黑。
“要，要，快给我。”她急道。
白泽这才把夜明珠递给了她。
“你在后面紧跟着我。”白泽顺带把衣袖递给她。
这次他穿了宽袖的衣袍，柔软的质地，江舟用手捏着感觉很安心。
两人往前摸索着走，江舟道:“你目力也太好了吧，这也能看到。”
“嗯。”白泽道。
江舟嘀咕：“你好像对我的铃铛很感兴趣?”
“嗯。”
“为什么?”
“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是嘛?让我看看呗！”
“我送人了。”
“这么好看的铃铛，你送给谁啦?”
“一个很重要的人。”
“……哦。”
沿着狭窄的甬道通行片刻，前方豁然开朗，洞内空间极为开阔，当然江舟没什么感觉，因为对她来说照样乌漆墨黑。
白泽身体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江舟第一次感觉到了他如此反常，紧张道。
“湮尘……是你吗?”
一个低沉但压迫感极强的声音传来，在江舟听来比野兽咆哮还要有震慑力百倍。
江舟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面对此等怪音，她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紧挨着白泽，极力寻找安全感。白泽也是浑身僵硬，他对着那个声音冷静道:“我是湮尘之子。”
“啊……原来是故人之子。”那声音似乎惊奇，缓缓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说话呀……”江舟紧贴着白泽，颤抖着道。
白泽朝她一挥手，那夜明珠顿时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江舟被强光刺的捂住了眼，她暗暗道:“好你个白泽，这夜明珠还能这么亮，刚才诓我呢……”
等她再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双幽暗深绿的瞳孔，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俩，就如同那栎泽，深不见底，好像多看一秒就会被吸进去。
江舟被吓得一哆嗦。
那瞳孔有多大呢，江舟离它有十米开外，看那双眼睛比她和白泽两个人加起来都要大的多。
这双眼睛，好像长在一条巨蟒头上，但是巨蟒身上又布满了黢黑亮泽的鳞片，密密麻麻，令人生怖。
说它像蛇吧，它嘴角有须；说他像龙吧，它头上又没角。
再往后看，就不是蛇身了，一块巨大的，看不到边的深黑甲壳披在“巨蟒”身上。
它的龟壳上似乎还盘着一条从尾部长出来的蟒，嘶嘶地涂着蛇信子，如同海草一般，在幽黑的洞里游动摇曳。
想来这就是玄武了，至于它的四个爪子，因为玄武的身躯太过庞大，江舟处于视觉盲区，压根看不到。
她抱紧了白泽的手臂，“娘呀，我不是在做梦吧……”又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掐了掐白泽的手，问道:“疼不疼?”
白泽：“疼。”
玄武再次开口，可能是被关的久了，像是在组织语言，它说话很慢。
“湮尘……在哪?”
“家父已在十二年前亡故。”白泽低声道。
“他……死了?”那声音像是不敢相信，有些发颤。
江舟被它的声音激的头皮发麻。
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江舟看到玄武幽暗的瞳孔竟泛起水光。
“现在是什么年份?”玄武问道。
“大荒一千三百一十三年。”白泽答道。
“一千二百九十六年，他也来过这……他说，他一定会救我出去……没想到，仅仅过了五年，他就死了……”
白泽没有说话，江舟在一旁静静听着。
“他是怎么死的……”那声音语速比刚才要快。
“被人围攻，剿杀……”白泽咬紧牙关，压抑道。
“他一生从不与人交恶！是谁！”
玄武的声音似是怒吼，惊的洞穴周围落石滚滚。
伴随的是锁链沉闷的碰撞声，“哗啦哗啦”一阵巨响，江舟猛然朝玄武的下半身望去，它的腿竟被硕大的铁链缠住。
她和白泽对视一眼，白泽眼里却很平静。
好你个白泽，又瞒着我。江舟暗想。
白泽道:“您果真是被迫待在这的。”
“怎么？外界是怎么传的?”玄武疑道。
“说您是在北方沉睡。”白泽答。
玄武放声大笑，地动山摇，它缓缓道:“我被镇压在这白沙山五百年，外面竟传我在休养生息……”
“我背上驮的就是白沙山，当年，黄龙以土压水，将我镇压在这寸草不生之地，前三百年，我每时每刻都在恨它……”
它的眼珠突然一转，直勾勾的盯着江舟，“你身上，有它的气息……”
江舟被它的眼神吓到，她紧紧抱着白泽的手臂，“我不认识什么黄龙。”
“前辈恐怕是闻错了，江姑娘一直在昆仑丘跟着明镜真人修炼，未曾见过黄龙。”白泽向玄武解释，向前一步挡住了江舟。
“明镜?听说过，是湮尘的朋友。”玄武道。
它看看江舟，“虽然你的内力被封，我也能感受到你蓬勃的火之灵力，你惧我，是因为我能压制与你，若你见了青龙，白虎和朱雀，便不复如此惧怕，尤其是朱雀，它会喜欢你的……”
它复而对白泽说：“当初禺疆他们联合黄龙封印我们四大神灵之时，未曾意图永世禁锢。至今五百载，封印之力已大幅减弱。
十七年前，四大神祇陨落，迄今其神力几近耗竭。四季已开始紊乱，白沙山风沙频发，四大神灵重现于世，整顿人间四季秩序迫在眉睫。”
玄武的声音迟缓有力。
“可是……十七年前你的父亲未能将我解封，你尚且年幼，更无可能。这天地之间，已经没有强者了。”玄武感慨。
白泽未发一言，他双手展开，召出若水，玄武看着宝剑迸发出的光芒，惊疑道:“这是若水?你竟铸成了?”
“并非我所铸，是我父亲临终前交付与我的。十七年前他未曾将你解救出来，从那以后就跋涉万水，铸造了这把宝剑，此剑锋由昆仑丘源头的弱水，赤水，黑水，以及槐江山的瑶水熔铸，以峚山玉膏定型，剑柄是由?琈所制，能破世间一切至坚至利之物。
“他当年说他要铸一把名为若水的神剑，以水的至柔之力来化解玄铁的坚硬，荡平白沙山。果真没有食言。”玄武的声音明显激动起来。
当白泽举起若水准备发力时，玄武突然道:“慢！你的灵力，怎可与你父亲匹敌?即便你能用若水神力劈断玄铁，又怎有灵力劈开这座大山?”
白泽却扭头对江舟说:“此剑威力巨大，恐伤你性命，你拿着夜明珠，穿过我们刚进来的甬道，在洞口等我。”
“那你怎么办？”
“若水护主，我无碍。快去。”
他说完，手朝夜明珠一挥，光芒更盛，整个洞穴亮如白昼。
江舟捧着闪亮的夜明珠去朝洞口跑去。
见她走远，白泽对玄武道:“我父亲临终前，把他的内丹给了我。”
玄武一惊，复而静默了一会，朝江舟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