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貌似天使的恶魔更加迷惑人的东西了。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说不准我就是那个恶魔呢,呵……】
*
终于熬到天明。
太宰治整理好脑中的思绪,收拢四散的黑泥。
对着被他掀开一角的窗外,仔细看了看。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啊……
不怪太宰治会如此感慨,地处温带海洋性气候的英国,特别还是在这个时期——
发展起来的工业革命,促使更多的贵族家中添置了煤炭作为家用燃料,哪里都是没有被燃尽的煤烟,大量黑色烟雾的腾起,导致了这里常年被雨雾笼罩着。
就连以往不常下雨的五月也开始潮湿多雨起来了。
“叩叩——”
来人敲响了不算新的木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里面的人回答。
太宰放下帘子的一角,自己推着轮椅往门口的方向过去。
骨碌骨碌的。
轮子滚动在地砖上的声音清晰又富有韵律。
太宰打开门,轻轻使力往外推了一点,就被门外候着的兄长直接拉开了。
“早上好,路易斯哥哥。”
“早上好,太宰。”路易斯侧身到一旁,等着太宰将轮椅推出来一点,自己就走到他的后方帮他调整了一下轮椅的方向。
而后熟练又习惯地走到房间内的大床边上,半蹲下,试探性地将右手放到被褥下方,感受了片刻。
太宰:?……!!!要糟!
路易斯也没有怎么说,只是将手缓缓抽出,整理好稍有凌乱的被褥,打开一旁的落地窗通风。
就继续回到太宰治的轮椅前。
“太宰——?是要我告诉哥哥们,还是你自己说?”
路易斯被那些贵族小姐称赞为低沉优雅的宛如大提琴吟唱的声音,此时被他压得又低又轻,充满了威胁的气息。
“啊咧……?”太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模样,笑意盈盈地抬头看着路易斯,“尼桑再说什么呀,好奇怪。明明我只是起早了一点……”
“起早一点,床褥不可能是冰凉的阿治。你很早就醒了吧,所以没有我们三人之一看着,你是不会乖乖睡觉吗?”路易斯走到太宰治的轮椅后面,推动着往餐厅的位置行进。
终于在抵达餐桌前的时候,路易斯得出了一个结论,“难道昨天又是因为腿痛才醒来的吗?实在不行,今晚我陪着太宰你睡觉好了。”
“等……”
太宰治阻拦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早起过来的阿尔伯特给打断了话。
“什么?”阿尔伯特手里还拿着从门口信箱中拿出的报纸,对于路易斯的话只听到了一些碎片,“路易斯你要陪阿治睡觉吗?”
“阿治已经长大了吧……”
说着阿尔伯特的视线下移至幼弟柔软的面容,由于亚洲人看上去会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而且太宰的确连二十岁都还没有满。
还是个孩子啊……
阿尔伯特想着,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
“原来在新家也需要陪.睡来适应吗?”阿尔伯特自己给自己说出了一个看似很合理的理由,“那么需要大哥陪.睡吗?”
“阿尔伯特哥哥…你就不要凑热闹了……”太宰治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开始发痛的额角,“明明你在拜访完这边的达布林男爵就要赶回陆军所在的伦敦了不是吗?”
“陆军那边啊…的确是不能再拖了。可是和阿治一起抵足而眠也是很难得的啊,真是让人为难。”阿尔伯特坐到主位上,将报纸递给坐在左手侧的太宰。
太宰治发现了自己的兄长可能就是想要就此逗趣自己,于是接过报纸不再接话,而是低头看起了报纸。
就在太宰不准备搭茬的时候,穿着得体的威廉已经出现在餐厅门口,微笑道:“我倒是最迟到的,不过听到了什么,阿治是要和我们一起睡吗?”
“……”太宰,“都说不是这样的啊——!”
太宰:猫猫炸毛.jpg
路易斯倒是没有拆穿太宰昨天大概率没有睡的事实,而是将餐点从餐车上端下,放到众人各自的面前。
除去太宰治面前是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其余三人面前都摆放着大吉岭红茶。
太宰:……感受到了某种歧视。
“说回来,阿治今年过完生日也要二十岁了吧。”
莫里亚蒂家的用餐礼仪一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只要不是在咀嚼东西的时候都可以开口。
所以威廉抿了一口大吉岭,瞥见太宰治那有些许不甘心的小眼神,轻笑着开口。
“是的,哥哥。明明太宰当年被我们捡回来的时候还小小一只。”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伤得那么重,甚至于路易斯他们那时候的每一天都在担心太宰能不能熬过去。
这是阿尔伯特未曾参与过的过去,所以他很少开口,但是并不介意。
毕竟他也很想知道那个时候小太宰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再等一年,阿治也要成年了。也就不用再眼馋我们杯子里的茶水了。”威廉打趣太宰的小孩子脾性。
只是太宰听到这件事,在意的倒不是兄长的打趣,而是……
“诶——,不要活那么久啦~而且明明这个年龄可以喝酒,为什么不可以喝茶啦~不公平~”
即便太宰治的话语说得又轻又软,尾音上扬,但是莫里亚蒂家用早餐的桌上还是安静了片刻。
还是挑起话题的威廉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保持着笑容嘱咐路易斯,“路易斯,这一个星期都不能允许阿治沾酒,还有要好好看着家里的医药箱,至于其他的尝试……”
“阿治你要是尝试了,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些什么。”
“嘁——”
“所以阿治知道了吗?”
“……知道了啦,好啰嗦啊威尔尼桑。”
太宰刚刚才点起的自杀的火苗,还没有燃起来就被熄灭了,顺带下面引火起火的东西都被一并收拢看管。
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牛奶,太宰治鼓着脸趴在桌子干净的一角,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
不过三位大家长早就熟悉了自家宰,答应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事实。
也就放任他在一旁小小的不满一会儿。
要知道这十三年来,他们可是无数次碰见、撞见太宰的自杀场面,从一开始的惊讶、手足无措,现在已经可以淡定自如地把太宰自杀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这也不失为一种进化。
不过就是小小的发一下脾气吗?
只要不让哥哥们一回头就看见一只宰挂在窗台/树枝上,一切都可以接受。
唯有作为管家且自认管理着一家人身体健康的路易斯麻麻,皱了皱眉。
三人面前的餐盘已经快到末尾,而太宰面前的餐盘,尽管上面的量已经是按太宰的说法尽可能少了,可是犹剩下大半。
不,或者是说,只是才粗略动了几口。
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让太宰自己在那个公司用餐,现在又回到了当初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吃的时候了。
“太宰,再多吃几口。”
路易斯自己面前的餐盘已然贯彻不浪费粮食的做法,全部清空。
所以现在他拖过太宰的餐盘,将土司边切下,柔软的面包内侧沾上澄黄的蛋液,举着抵到太宰鼓着脸憋着气的嘴边。
“唔要(不要)。”
为了不被钻空子塞进嘴里,太宰治不张口含糊地回道。
“早饭不可以不吃,乖一点。”
路易斯在这种时候才会格外强硬啊,一旁享用完早餐的威廉喝着茶水,如此感慨道。
一番哄劝的早餐时间过后。
威廉已然站在门口,戴上被太宰说丑的帽子,套着手工定制的西装外套,精致的手杖被一双套着鼠灰色手套的手拿起。
不知何时,太宰已经推着轮椅到了门附近,沉思了一会儿对威廉说:“威廉哥哥有空的时候同那些农户聊聊吧,说不准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闻言,威廉捏着帽檐的一角,抬起点了点头,“那么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
一上午的时间路易斯继续处理新家中琐碎的事务,而阿尔伯特则是在他的书房中处理陆军里的一些情报。
至于,太宰治……
他正坐在花园之中,晒着难得的太阳,一点一点读着报纸上刊登着的消息。
昨天的他还没怎么细看,抬头标题就写着:Fatal Accident! Lord of Parliament Lowell killed.(致命事故!洛厄尔议员死亡。)
啊。
这个议员他有印象。
是利用股票做了不少坏事的家伙,先前有人就是因为他的推荐被诱导买入诸多赔钱的股票以至于最后家破人亡。
只能跑到他们咨询师的落点去询问。
连命都可以赌上的这些人,却败在这议员的巧言令色之下。
只叫人唏嘘。
对于这种事情,当时好像是威廉哥哥代为处理的。
所以太宰也只是偶尔听了一耳朵。
毕竟涉及到议员什么的,基本上背后都有了不得的贵族势力,很可能是王族或者是侯爵袒护的人,牵扯过深,就越发容易看清这偌大的英国社会,就如一池污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底下尽是波涛汹涌的污泥。
而他暂且还没有什么兴趣,同这些事情牵扯过深。
至少现在,在他看来,威廉他们这一行人还有退路。
一旦跨越过某一条线,那才叫做真正的没有退路。
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那个作恶的贵族没有了,还会有下一个傀儡贵族被扶持上来。
这里本就是一场荒唐至极的闹剧。
*
中午被路易斯按着多少用了点食物。
至于如何被说服的,主要还是因为路易斯对太宰做了一个保证——一个“晚上会做蟹肉饼给太宰”的保证。
蟹肉饼,是将蟹肉同酸奶油还有诸多调料食材混合而成,需要用平底煎锅浅炸制成的开胃小菜。
在路易斯看来,这种油炸类的食品,无论是身体本就不好的太宰治抑或是看着就纤弱的威廉兄长,都不该食用过多。
但是……
路易斯能怎么办?
能让太宰治好好吃饭的,除了餐盘中有蟹肉制品的,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而且怎么说呢。
英国的饮食……
对于太宰来说真的是一种另类的精神上的折磨。
谁能接受一个仰望星空派。
威廉兄长可以接受……
这就很令宰绝望。
除去西式早饭可以让他接受勉强享用,其余的正餐,大抵都经过路易斯和太宰之间多年的磨和,才能制作出勉强符和太宰清淡且正常的口味的食物。
*
还未到下午那些农户忙闲之时,庄园的大门口传来阵阵喧哗。
不,也不能用喧哗来形容。
应该是一种细碎的,近似于哀嚎的低鸣。
“请问贵族老爷在吗?”
那声音沧桑地宛如这片土地上即将枯死的树木。
只敢在门前小心翼翼地叫喊,也不敢用自己的手搭在干净的木材上敲响。
太宰治叠好报纸,放在轮椅的一侧。
又从放置必要物品的袋子里,拿出双黑色的手套戴好,这才把手搭在轮椅的手推轮之上。
“您好,请问贵族老爷……”
“你好,有什么事情吗?”
估摸着路易斯此刻还在三楼的房间里算帐簿,很难听得见门口这些堪称细碎的小心翼翼地询问。
如果是阿尔伯特兄长的话,按照他的敏锐程度,现在应该在下楼梯。
所以太宰治滚动着轮椅上前,不经意地一眼,足以让他得出诸多结论和信息。
同时,按照他所预计的那般,在他快抵达门前的时候,大门处的门把转动了。
里面正好是听到动静,连外套都没有披上就下来的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哥哥。”
太宰坐在轮椅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