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昀见钟离淮来,忙上前接过奶,一勺一勺往宝宝嘴里喂。
钟离淮垂下手,将苏武请到桌旁坐下,听他讲这几月的经历。那天,钟离淮离开后,苏武便也劝村里人南下,多数人觉着他在胡言乱语,不作理会,亲近的人倒是相信,但是还是犹豫,不想背井离乡。所以,走的人并不多。苏武带着家人一路南下,辗转到了玉京,租了个小院,一家下挤挤,也就住下了,后来,摆了个小摊,卖淮州特色小吃,维持生计不成问题。
即使玉京如今粮价高昂,因着他们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囤了不少粮,勉强可以支撑几月。
待讲完,苏武又欲言又止。
“说吧。”
“苏起没跟来,他小父病得厉害,受不得长途跋涉,所以……现如今,我跟他没了联系,而且,淮州被北齐铁骑踏平……”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
钟离淮心里一沉,眸色深深,他发现自己竟是毫无办法。
苏武见钟离淮愁眉不展,安慰道:“你别担心,小起他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钟离淮道:“嗯,我想有些事我必须要成功,还有,我想托你办一件事。”
“你只管说。”
……
三日后,便是第一场武考,来的人很多,多是玉京人,挤得水泄不通,报国者有之,想做官者也有,心思各异,凡身份没有问题者,皆可入内,因人多,考了好几场,才算考完,每场试题不同,但难度相当,于钟离淮而言,还真就是简单,半个时辰便出来了。
这些题完全是简单粗暴地从书里抽,钟离淮下结论。
考生考一批,考官阅一批,第二日名单便出来了,整整几百人入第二场比试。
第二日先比的骑射,入内场,内有猎物,半个时辰内猎够五只即可进入下一轮。钟离淮骑着马进场,就被震惊了,到底是谁想出的奇葩主意。那猎物是老鼠,还是幼鼠,人骑在高高的马上,瞧见都难,更不要说射。
这一批原有十人,有一人晕鼠,早早被抬了下去,还有多半是书生,科举取消,只能连夜温书来武举试试,弓箭都没摸过几回,拉开弓于他们而言,比续书还难。有的人马都不会骑,直直摔在地上,有大胆的鼠鼠往他衣服里钻,吓得那人吱哇乱叫,惊了好几匹马,场面一度混乱。
钟离淮远离混乱中心,悠哉悠哉完成任务,一刻钟后,便出了考场,成功进行下一回比武。午后比的马枪,原先的几百人,可能只剩了三十余人。钟离淮排在前头,很亮眼,也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人盯着他,目光不善。
但很快便轮到他上场,翻身上马,进入内场,对面之人一身锦衣玉袍,眉眼盛气凌人,声音挑衅:“我抽中的就是你?”
钟离淮并不理会,锣声一响,挥枪冲过去,先试探一番他的武功,发现比上彻都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枪身回旋,用枪柄击中他胸部,将人给震了下去。
“钟离淮胜。”
那公子并不服输,拾起□□中钟离淮马的腿肚,马疼得长鸣,开始疯跑,钟离淮不得已跳下马。
那公子状若疯癫,朝旁边的考官道:“他也下马了,还不判本少爷胜。”
考官面若冰霜,冷冷道:“钟离淮胜。”
“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锦阳赵氏唯一的嫡孙,不长眼的狗官。”
考官不为所动:“本官只听国公爷吩咐,求得武举公平公正。”
赵公子似有狂躁症,眼睛发红,大闹一场才离去,钟离淮觉着他有神经病。
钟离淮穿过街道,这些时日,玉京冷淡了不少,那琼楼玉宇,空中廊桥再无人欣赏,多数铺子都关了门,倒是米行挤得热闹,满满当当的人,为了生存而等待。钟离淮照样买了鲜奶,趁着热,往回家走。
回去时,苏昀正在做饭,听到钟离淮回来,头也不回地问:“夫君觉着今日武考如何?”
钟离淮勉强道:“还行。”去魅了,当真是一言难尽,无论是射老鼠,还是那个神经病。并不想谈这个话题,端着奶去喂宝贝儿子。
宝宝正躺床上睡正香,香香软软的,钟离淮忍不住抱住儿子,猛吸一口,只觉整颗心都安宁了。用食指刮刮他的小鼻子,小家伙醒得倒快,看见他亲爹,傻呵呵地笑,钟离淮抱着他做到凳子上,拿起小匙给他喂奶,小娃娃喝得倒挺快,乐巅嵌地喝了一整碗,许是刚醒,也没了睡头,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爹。
钟离淮取来波浪鼓,逗他,他伸出小胖手,挣扎着要扯,钟离淮偏不给他,他一伸手,钟离淮便将波浪鼓往后伸,待他收回手,钟离淮又将波浪鼓往他跟前凑,往复几次,宝宝终于小嘴一撇,哇一声哭出来,钟离淮慌了,将波浪鼓塞他怀里,抱着他哄,宝宝并不领情,哭得撕心例肺。
钟离淮心下一虚:玩脱了。
苏昀循着声音,跑到正屋,瞪钟离淮一眼,忍不住抱怨:“夫君,你干嘛又逗他。”从钟离淮怀里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哄。他也是真的能哭,苏昀又是喂奶,又是唱民谣,总算哄住了他。
钟离淮麻溜去厨房,发现饭已经做好了,殷勤地端进堂屋,苏昀气鼓鼓的,心累,将宝贝儿子放床上,这才吃饭,晾着钟离淮不说话。晚上,钟离淮抢着洗完锅,苏昀这才消气。将宝宝放到摇篮里,盖上小毯子,两人这才睡觉。
第二日,考生只余十多人,穿银甲的考官气质冷冽,尽是肃杀之气,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浸染出来的,声音宏亮:“请众举子入场。”
钟离淮正要抬步走入这森严的高门,突觉肩上一重,钟离淮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擒住他,那人吼叫:“你放开本少爷。”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让钟离淮头疼。
“你怎么在这里?”
上彻语气幽怨:“还不是怪你。”
钟离淮正要问他,前面的考官眉都皱得越发深,冷冷看着他们。两人环顾四周,发现其它人都进去了,拱拱手,溜进了门。
门内场地十分宽阔,内容场地宏大,正中有一擂台,侧边有台阶,两旁设有擂鼓,正上方乃是一座小亭,亭下有一乌木的台案,案后坐一人,虎背熊腰,一把大胡子遮了大半张脸,眼睛炯炯有神,比钟离淮更加凶神恶煞。
此人并没有官员的严谨刻板,反倒是有些放浪形骸,手上握着个酒坛,目光沉沉打量台下举子一番,轻啧一声,举着酒坛一顿猛灌。
坛里实在倒不出酒,那人负气将酒台摔出去,在地上炸出碎片,但无人敢置喙。他砸巴砸巴嘴,吐出一口浊气:“开始吧。”
侍卫恭敬呈上名单,他一把抓过去,看得抓耳挠腮,眼睛凑过去,粗声粗气道:“王日,天?”糟心,谁他娘的取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许夂,也没有人应声,众人惊得左顾右盼。最后,有一微胖的男人站出来,小心翼翼道:“回,回大人,小人名叫玉昊。”
擂台下方的十余人忍俊不禁,低下头,忍得辛苦。
那大胡子可不管,恕目一拧,不耐烦道:“老子管你叫什么,你给我上去。”话完,将那名单撕得粉碎。
玉昊讪笑,行礼后,抬步上台,台上对手乃是镇北军中之人,久经沙场,面目染了风霜,反而更加韵味,不怒自威,玉昊被他一扫,腿软得厉害,露了怯。
“那边,有趁手的兵器,你选一件,便开始吧。”
玉昊点点头,在一排兵器中巡视一圈,见对方握的利剑,毫不犹豫地选了长枪,脚尖一起,便用□□过去,那人反倒不躲,划着剑便直直砍向长枪,震得玉昊连连后退,手也发麻。那人并给玉昊缓气的机会,利剑连连下劈,直直逼得玉昊下台,不过二十招,玉昊便败了。微胖的身子摔下台,疼得一阵晕厥。
只觉前途灰暗,他原本只是七品小官之子,从小酷爱习武,但在这重文轻武的南辰国,注定没有出路。他还是家中长子,必须要承担长子的责任,科考取士,光宗耀祖。但他在读书行当上的确毫无天赋,辛苦多年,只考上了秀才,再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落榜。
好不容易等到这场武举,杖着练武的底子,便想试试,让玉家再上一个台阶,未曾想,一朝改了规则,竟是毁了登天梯。
大胡子憋着气,原先武官本就受尽文官欺辱,不受重视,那些文官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一到紧要关头,竟撂挑子跑了,真他娘的晦气。妈的,知道这世道要乱了,全部往军队里挤,拼着要军权,护国是弱,畜养势力才是真,他娘养的,想拥势雄据一方,想的倒是美,厌恶道:“给老子抬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带刀的侍卫闻声,抬起人,往门外一扔,便不做理会,回亭下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