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久发了会呆,直到宗郁琛问他“吃饱了吗”才回过神。
他吃的不多,把盖子盖上,对宗郁琛道:“先放着吧,晚点饿了再吃。”
粥的味道鲜美,如果不是没胃口,他也不会吃这么少——
左右放一会不会坏,晚些时候饿了还能吃。
宗郁琛起身,应道:“好。”
莫久目光随着他动,见他将砂锅端走,进了厨房。
他暂时转移注意力,不再想那些事情。
手上收拾碗筷,走到厨房:“这是哪家的呀?”
“素雅斋。”
宗郁琛知道他手心有擦伤,不宜碰水,接过碗筷道道:“去休息。”
莫久愣了下,伸手拿碗:“我自己洗。”
宗郁琛眉心微拧,否认道:“不行。”
“你的手不要碰水。”
莫久想到方才自己将手直接对着水龙头冲洗,不由得心虚。
莫久缩回手,却没有离开:“好吧。”
他现在手上有伤,确实不能强撑,万一加重更是得不偿失。
他想,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会有,大不了以后这种家务两人轮着做就好。
他趁宗郁琛弯腰,亲了一下他的脸侧,说:“那辛苦你了。”
宗郁琛手上动作没停,不解道:“辛苦什么?”
莫久迟疑了一下,说:“帮我洗碗。”
宗郁琛眉眼间不解更甚:“嗯?”
宗郁琛不是第一次为他带饭洗碗,莫久之前不说,但并非没有记在心里。
莫久犹豫了下,说:“还有给我带饭,虽然你说是顺手的,但是还是得谢谢你。”
宗郁琛把洗干净的碗放回碗架,一言不发。
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淡道:“嗯,然后呢?”
莫久观察他的情绪,似乎摸不透他想什么,踌躇道:“这些家务我们以后可以轮流做。”
宗郁琛等他说完,轻微蹙眉:“你的手不是用来做家务的。”
他走的越来越近,莫久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直到宗郁琛揽住他的腰往前一带,才没撞上后背的墙。
“我上次说过,”宗郁琛看着他,声音平淡:“我为你做的事情,是因为我想做,不需要感谢。”
莫久愣了下,较真道:“你说你为我做这些,你开心,可你也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的。”
“这些本来是我自己份内的事情。”
“如果我把不会做的事情交给你,那肯定是因为你能做的比我要好。
但是如果我把能够做到的事情交给你,那我是在耍赖。”
人都有私欲,尽管他希望有某个人愿意为他倾尽所有。
他愿意相信宗郁琛对他的喜欢,但不愿意将这份喜欢套上“必须为他付出所有”的枷锁。
更何况只要是人,都会有倦怠的那一天——
他不敢赌那样的落差感。
莫久试图举几个例子来佐证他的说辞,细数道:“我和常域认识了十多年,他给我带饭我也会谢谢他。”
“林意云为我做过的事情很多,我也会对他表达感谢。”
望着宗郁琛变幻莫测的眸子,莫久声音越来越小,“这些,换成谁我都会表达感谢。”
宗郁琛侧头,听不出情绪道:“我和他们一样?”
莫久愣了下,下意识否认道:“不一样。”
恋人可能由朋友发展而来,但如果朋友和恋人一样的话,那两个人的关系就没必要发展成恋人了。
莫久小声嘀咕了一句:“但好像也差不多……”
宗郁琛盯着他看了会,看的莫久快发毛了才开口道:“你在害怕。”
一个问题反反复复的问,反反复复的想要得到相同的答案。
他不是不知道答案,他是在反复向他确认答案。
莫久瞬间哑火,嘴硬道:“我没有。”
宗郁琛没接话,声音却软下来:“去沙发上坐着,我看一下你身上的伤。”
-
客厅的空调很暖和,莫久犹豫片刻还是把上衣脱了,让宗郁琛看身上的伤。
大片青紫的痕迹,在白皙纤弱的躯体上显得异常可怖。
宗郁琛面色再次沉了下来。
他不敢用力,握着他的手腕慢慢抬了抬,问:“还很痛吗?”
胳膊酸胀,却没有之前的疼痛,莫久摇摇头:“没有,好多了。”
宗郁琛点头示意知道,“可以热敷了。”
宗郁琛调高了两度空调的温度,拿了条毛毯给他。
“盖着。”
莫久犹豫了一下,扯过旁边刚褪下的衣服,左右都不冷,于是摇头说:“我还没洗澡,不麻烦了。”
宗郁琛侧头看他,抬手把毛毯盖在他身上。
莫久眨巴了两下眼睛,下意识将毛毯的边角攥紧。
宗郁琛拿着套了层绒毛隔热的暖水袋从卫生间出来,他这才把毛毯松开。
他感受到胳膊上的暖意,不烫甚至很舒服。
莫久好奇道:“你这里还有这个?”
宗郁琛抬眸望向他眼睛,又垂下眸盯着他胳膊上的淤青:“给你用的。”
莫久哑然,暖意像是流进心里,让他一时除了感谢说不出其他——
只是窥探到宗郁琛大概是不爱听这个,他抿了抿唇,没有把感谢说出口。
热敷时间很长,客厅的沙发床很大,宗郁琛坐在他身后圈住他,让他能够舒服的靠在他身上。
只是两个人不可能像雕像一样不动。
宗郁琛伸手握他的手的时候,莫久下意识躲了一下。
宗郁琛动作没动,莫久转头对上他的眼神,讪讪的把手放在他手心。
莫久生怕他误会,飞快的解释道:“洗漱的时候没注意,伤口裂开了,还有点疼。”
细细密密的擦伤,虽不严重,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小石子划到,有一道比较深。
宗郁琛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应道:“嗯。”
他把暖水袋放在他腿上,找到药箱给他重新消毒上药。
莫久嘴边“已经没事了”还没说出口,就默默的咽了下去。
重新上完药,两人谁也没说话。
宗郁琛收好药箱,从他身边坐下来,用热毛巾敷他的胳膊。
莫久抬眸看他,又偏开头不搭理他——
倒不是生气,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宗郁琛要和他说些什么。
宗郁琛抬眸看着他,“能做不代表需要做,这些家务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你可以选择自己,可以交给洗碗机,可以雇佣保姆,也可以直接丢掉它。”
“这件事有无数种解决方案。”
莫久眨了下眼睛,转过头看他,点了点头。
宗郁琛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喜欢用这些,所以这里没有。”
感情需要两个人的磨合,生活方式更需要磨合。
即使莫久没有遇见他,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做家务,家里会有保姆定期打扫卫生。
宗郁琛虽然粗糙,但不妨碍洁癖。
不外乎厌恶与旁人接触,尤其是触碰需要经手入口的物件。
他习惯这样的生活,不喜欢自己生活的地方有旁人沾染,家务事对他来说也只是顺手的事情。
他其实没想到莫久一直在纠结这些事情。
宗郁琛陈述道:“你对朋友表示感谢,是因为你认为他们没有义务为你做这些事情。”
莫久点头:“……嗯。”
宗郁琛颔首,继续道:“你对我表达感谢,也是因为,你认为我没有义务为你做这些事情。”
莫久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装作没听到的闭紧了嘴。
话题是他挑起的,想逃避的依旧是他。
莫久默默偏开头,试图再次将这个话题蒙混过去。
宗郁琛单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你说的义务,我没有义务给你带早饭,没有义务给你洗碗——”
他冷静道:“我也没有义务亲你,没有义务给你洗澡,没有义务让你给我□□□,以后也没有义务和你□□……”
莫久越听越不对劲,另一只还没有热敷的手迅速抬起来捂他的嘴,耳根瞬间通红!
他震惊的憋不出一句话:“你你你!”
莫久脸颊通红的央求道:“别说了……”
宗郁琛从善如流没再说,感受到微微发凉的掌心,他将莫久的手放在手心。
莫久瘪了下嘴,嘀咕道:“我在和你认真说事。”
宗郁琛不置可否:“我是认真说事。”
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端倪,深邃的瞳孔中隐隐透出难以察觉的偏执。
他嗓音却一如既往的冷淡:“早餐我没有时间做,所以给你带饭,不然我会喂到你的肚子里,确保你不会饿着。”
想到他全身心都属于他,他就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更何况触碰属于他的东西,他的味道,他的一切都能让他感到近乎病态的满足。
莫久看着他这张脸,是完全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的。
他懵懵懂懂:“啊?”
宗郁琛自知多言,垂眸掩盖情绪。
抬眸时,瞳孔中又是看不清神色的淡然,“你感谢我,是因为我做这些你很开心,你想要告诉我你很开心。”
莫久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由的点头:“是。”
“你不开心。”
宗郁琛直白的说:“我查阅过一些资料,表达开心和感谢的方式有很多,恋人之间采用口头表达、拥抱、亲吻居多。”
“开心源于内心的满足和愉悦感,?表现为一种由内而外产生的心情舒畅。”
他目光探究,语气却很坚定:“你感到愧疚。”
宗郁琛观察他神情的变化,因为不敢相信瞳孔微微放大,再到疑惑、茫然,松懈下防备的无措。
“为什么?”
莫久知道宗郁琛在问什么,他犹豫的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宗郁琛也不催他,房间安静下来。
“因为一件小事会慢慢堆积变成大事,直到变得无可挽回的地步。”
莫久语速缓慢,轻声说:“这种生活里日积月累的小事,总有一天会变成我们之间的矛盾,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很害怕。”
“我怕你觉得我娇生惯养很难伺候,怕你觉得我没有边界感、没有分寸,也怕你觉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他无意识的曲了曲手指,想要扣点什么,收下握着他手的掌心微微收紧。
“但是你不会表现出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宗郁琛愿意告诉他他的想法,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给了他安全感。
可能是天生的,宗郁琛情绪从始至终都很平稳,他看不出来宗郁琛和他在一起是否开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全盘接受自己的所有。
宗郁琛垂下眸,注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总是这样想自己?”
莫久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还没找到能够补充的点,就听宗郁琛说:“我认可你,所以倾慕你,不要总是轻视自己。”
“我尽可能向你表达我的想法,你不需要向我隐瞒任何你的想法。”
“不需要保留分寸和边界。”
莫久耳根子软,三个“不”砸的他完全无法反驳,飞快应道:“嗯。”
“另外,”宗郁琛停顿了一下,依旧顶着个冷淡脸说:“我喜欢伺候你,这一点不要再提。”
“……”
莫久脸颊又开始烧起来,小声嘀咕一句:“瞎说……”
他脑子大概也是烧糊涂了,睁着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那另外三点还能提吗?”
他看着宗郁琛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越来越弱,摸了摸鼻子道:“好吧。”
宗郁琛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莫久望向他,喉结有些紧张的滚了一下。
他飞快的闭上眼睛,彼此的气息交织,囫囵的吻了上去。
-
热水袋温度降了下来,莫久起身活动了下,在厨房看热水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