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声在紫荆山别墅住了几天,没有外界纷扰,闲时看看花,喝喝茶,在暖气十足的房间里,重感冒很快痊愈了。
边潮以探病之名来了几次,都显得绅士得体,进退有度,让郁白声觉得那天说话能把人气得直跳脚的人不是他一样。
甚至,边潮还把顶楼原本放空的泳池又重新填满水,翻修一新,还添置了恒温系统,并且主动邀请郁白声上去参观。
“这里的所有都为你开放。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用有所顾虑。”边潮说,破有些柔情意味。
听得郁白声心里一阵鸡皮疙瘩泛起。
这个人,绝对的精分!
不过毕竟郁白声没见过私人泳池,也有点好奇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就跟着边潮一起上去了。
原本郁白声以为只是一个大一点的池子,却没想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到底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郁白声甚至在泳池边看见了一应齐全的绘画工具和墙上几幅名家画作。
果然,有钱总是能堆出些艺术情调来。
“白声,水是恒温的。”
边潮言下之意是让郁白声游泳,可是奈何郁白声是个旱鸭子,不肯轻易下水。
到最后,不知怎地,就演变成了边潮游泳,郁白声坐在池子边画边潮游泳的样子。
没办法,有一段时间没有绘画了,郁白声看见了画笔就想要练一练。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何况这颜料、这笔刷都是上好的,放在这里落灰也是可惜。
绘画的过程,也是发现美,创造美的过程。这地方就这么大,画完了景物,总也要练一练人物。
有个现成的模特,不用也太可惜。
察觉到岸上的人在画自己的人物肖像,边潮游泳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甚至还刻意停在郁白声边上,抬起头展示自己优越的脸部轮廓。
颇有点眼巴巴盼望的意思。
活像一只等待被投喂的美人鱼。
他要是去海洋馆应聘,绝对是最受欢迎的美人鱼。
此刻,郁白声手边就有一盘小蛋糕,他忍不住想:要是投喂了会发生什么呢?
啊呸呸呸!
不知道为什么,郁白声总觉得如果轻易投喂了,手指上就会收获一个牙印子。
那动物园牌子不都有写【禁止投喂野兽】的吗?
还是专心画画吧。
就算郁白声先前对边潮有一些许偏见,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边潮的身材比例和肌肉线条堪称完美,兼具力量和美感,游动灵活,很有观赏性,实在是很合适的绘画模特。
天时地利人和,郁白声画画也渐入佳境,线条轮廓勾好了,就开始十分沉浸地填色,连边潮什么时候从池子里上来的都不知道。
“你画人物怎么不看模特?”
“我心里有数。”
“是吗?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听到这话,郁白声手里的画笔一抖,差点出错。
郁白声突然想起某影视作品里的一段话:“你的样子早已刻在我的心里,不用看,我也能画得好。”
呃,其实,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具备一个画手应有的职业素养?
在郁白声看来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练笔,可是边潮却肉眼可见地高兴,仿若冰山融化。
“怎么不落款署名?”
在下城区的时候,郁白声给边潮画画,边潮当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习惯了,我不署名。”
“那我来写吧。”
【郁白声XX年4月1日绘于紫荆山】
一样的遒劲有力,流丽飘逸。
如今仿佛场景重现,郁白声一下子有点恍惚。
“我查到了。”边潮突然说。
“查到什么?”
“你给他画过画。”
“啊?”
“这下才算公平。”
好吧,郁白声反应了过来。边潮指的是之前他画边潮拼圣女果虾的事情。
精分又开始了。
昨日之你和今日之你,难道真的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
不过郁白声没有立即反驳边潮的话。对于患有精分的失忆人士,他给予一定的同情。
*
郁白声一直坚信太过安逸的生活会让人丧失理智和斗志,尤其这份安逸是建立在依靠他人的基础上。
虽然他嘴上说着想要荣华富贵、一步登天,但是从小流浪以及早早辍学打工的底层挣扎经历让郁白声心里没有一刻不是清醒的。
这里有大片紫荆花、有美味可口的食物、有舒适的住所,还有边潮,虽然有时十分气人,但却也不失温柔、关心自己的边潮。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不真正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自己所在的阶级。
而且,对于边潮,郁白声从一开始的只求“挟恩图报”,到现在,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真心。不多,就一点点。
可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让他无法心安理得继续留在紫荆山。
郁白声知道,喜欢一个人,互相喜欢,乃至发展正常的恋爱关系,都得建立双方人格平等的基础上,彼此尊重,而不是因为金钱上的收买或者其他。
郁白声是爱财,但是他也还有一点纯粹的、近乎天真的幻想,他希望他的爱情,不关乎金钱。
但是现在,这显然是天方夜谭。
难以想象在这里久了,自己在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自保之力也被磨平了,到时候……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于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边潮驱车离开后,郁白声也就离开了。
他东西极少,随便收拾出一个小包袱就能利落走人,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现在已经痊愈,而且边潮说了可以随时离开,并没有在门口设置什么障碍。负责安保的员工见郁白声从大门处走出去,也只是惊讶了一小会,并没有阻拦。
郁白声走得正大光明,异常顺利。
由于长时间旷工,TIME郁白声显然是回不去了。但他有信心,凭借出众的容貌和之前的工作经验,再找到类似的销售工作不是难事。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去一趟洋槐花医院。毕竟,好久没有去看老人家了。存在医院账户上的钱怕是也用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等郁白声去查医院账户的时候,发现竟然还多出来一笔。
来上城区工作以后,郁白声就重新购买了一个移动终端。旧的那个也带在身边,只是不经常用了。打开发现,上面居然有一则留言,来自黎明月:
【白声,吴院长生病住院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街坊邻里和之前在孤儿院长大的一些朋友凑了一些钱出来,不多,但是希望能够尽一份力。以后我们也会经常组织大家还有社会爱心人士捐款,你也不用全部都自己扛着。】
郁白声看着这短短几行字,默默良久,眼眶微微湿润。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掉眼泪,而且不是像被绑架时,为了博同情故意挤出来的眼泪。
郁白声知道下城区不比上城区遍地撒钱,正是因为饱尝冷暖,真情才更显可贵。
*
郁白声在上城区租的房子还有一个月到期,他就仍住在里面。这里离商业中心近,也更好找到新的工作。
这天他刚要出门,却发现门口停了一辆加长版的黑色豪车,是边潮的车。
这车可真霸道,直挺挺横在门口,把郁白声的路都堵死了。
“边先生,您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想找个地址,根本没难度。”
不是说好不限制他人身自由,紫荆山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的吗?
哦对了,上回说要把手表还给边潮,竟然忘记了。
“您稍等,我现在就把手表找出来还您。它对您意义非凡,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郁白声说着转身就要回去翻柜子,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了。
“我不是来要手表的。有个人迟迟不回,我来接他回去。”
“你不是说……”
“你不用急着躲我,先看了这个再做决定,是走是留。”
大约世间事,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郁白声没去想到,上一次的练笔之作在未来的某一天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虽然喜欢画画,可除了吴院长,从来没有对任何说过自己想要把画画当做一种职业而不是兴趣爱好。
而边潮居然猜到了,还送来了一张通往职业画家道路的入场券:
定于今年5月20日的一场全民绘画赛事“新绘画”的参赛资格。
这场赛事已经举办了几十年,在业界非常享有名誉,可以说是普通平民入行绘画的一架天梯。
也许关于梦想,在很多年以后,郁白声也可以说,他触碰到了。
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这大概是金字塔顶端。
对于每一个拥有画家梦的年轻人来说,在正好的年纪遇到伯乐能够施展才华,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从前他身在下城区,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对于这些太高太远的东西,他甚至不敢去想,只是默默的画。
为了不显得与其周围格格不入,郁白声把自己这项天赋技能隐藏起来,只是偷偷练习。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喜欢署名的原因之一。
可是命运总是很神奇,他遇到了边潮。而边潮又帮他把名字写在了属于他的作品上面。
这像是一种肯定,也是一种感动。
在接到这张薄薄的纸片时,郁白声承认,他的确有些感动了。一颗冰冻着的心,好像在这一刻,开始恢复跳动。
“不用特意感谢我。我把你的画拿去给那群评委看了,他们觉得你有灵气,天赋好,这才同意你参赛了。”
“好,我参加。我知道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你既然给我争取到了,那我也不能退缩。”
郁白声决定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闭关修炼。因为他虽然说平时会练练笔,但是高强度的专业性的练习是他欠缺的。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创意灵感很好,但是基本功还不够扎实。
希望这次的临时抱佛脚能够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