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月,景光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
月末已经要入暑,白术突然要出一趟远门,把景光也带上了。这次,他们坐了几十个小时车去了一片沿海的山区。
“是要去采些草药,因为很稀有,只有那里会出现,再过几天开了花,就失去药效了。”
长生是宠物,被安置在了其他地方。白术精神不错,靠在椅背上,一边和景光聊天,一边看着窗外闪过的不同风景。
出了车站,离旅店还有些距离———因为旅店在山脚,距市中心隔着相当一段路程。
他们准备租个车过去。在上车前,景光突然用力握了下他的手,他顺着小孩的目光看去——一个墙角,贴着墙边的人在对面的墙上留下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白术拍了拍他的脑袋,若无其事地把他拉上了车。
“去研佳旅店。”白术扶正自己那个略显碍事的药篓,长生避着司机的视线,观察着车的后窗,尾巴尖有意无意地扫着景光的衣领。
对,现在长生偶尔也会去景光那,因为怕白术舟车劳顿,被她压坏了。
景光无所谓这个——事实上,他很想探究长生身上的秘密,不论是哪种原因,她的情况一旦被公之于众,迎来的就可能是一场可怕的战争。能自己思考并与人交流的非人生物……可以的话,他想追根溯源,把危险抑制在摇篮里,或者至少能被正确利用。
这时,他知道长生在观察那个跟踪者,也就静下心来,开始思考目前的情况。
那个人是从车上就开始关注他们的。或许是看一个病弱男子带着一个小孩,是非常理想的打劫对象。
只是一个普通的抢劫犯。跟踪的手段一点也不高明,隐藏和伪装同样不过关。而且……
他抬头,照白术刚刚的反应,也是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
白术也低头,和他对视,无所谓地耸肩:“痴人说梦罢了,不过,既是送上门来的客人,总归是要好好招待的。”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下这个说着奇怪的话的乘客,继续开车。
下了车,天色已经全黑。两人不出所料被堵在了旅店旁的小巷内:“呐,瞧你们着孤儿寡母的,还敢跑来这么远的鬼地方?我油钱都没少付……”他挤出一个恶心的笑,“这样吧,把身上的钱都给我,我也不为难你们,一定完完整整放你们离开。”
……?
白术和长生一起眨眨眼,无语地看着这个倒霉蛋。
景光听到这话,第一时间抬起头去看白术的反应——这样冒犯,白先生会不会生气。
虽然白术的头发挽着漂亮的圆髻,剩下的长发松松散散披着,背影确实像个美人,但他的五官却绝不女气。因为白术经常笑着,面容会显得较为柔和……但,经验之谈,越是这样的人,生起气来的情况更可怕且不可收拾。
幸好,白先生大概是把对方当傻子看了,也不生气,只是双眼下瞥,略带怜悯地叹气:“这位先生,我是一名医生,如果你需要看病的话,我是要收诊费的。”
男人往旁边呵了口痰,语气凶恶:“啧,竟然是个爷们……什么病不病的,听得懂我说话吗?!”他语气一厉,掏出腰间的小刀朝白术疾步走来。
景光早就趁对方不注意,准备在暗中使绊子,却见白术没有躲闪,反倒踏了一步上前,右手并指而出,趁对方没反应过来,飞快在他身上几处点了下。男人突然僵在原地,表情从疑惑慢慢变成惊恐。
但他还能说话,惊叫了几声,看着白术平静的神色和慢慢收回的手,终于意识到自己惹错了人。他一下变成了软脚虾,对着白术连声求饶。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只是刚刚无意中走到这里,想跟您要点钱讨个饭吃,绝对没有伤害您的意思……哎呦,我错了我错了,您放过我,我这就走,离您远远的,您一看就是有度量的人,不和我计较这件事怎么样?哎呦……”
景光看呆了——他都没看懂白术是怎么出手的。他的指法很快,但景光能看清他的动作。可是……在人身上点两下,怎么就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了?
他回忆了下,穴位……
是了!是这几个穴位!
竟然还有这样的功能么……
景光暗自赞叹了句。
白术仔细看着他,直勾勾的目光让对方有些发怵,额头上渗出细细一层汗珠。
拨打了报警电话,在警察把对方带走时,白术才给解了那些穴位。那人灰溜溜坐上了警车,都不敢看白术一眼,安静地被带走。
白术用鞋尖扒了些浮尘,盖住了地上那人的唾液,带着景光去了旅店。
进门前,他还在地毯上仔细蹭了蹭鞋子。
“人体内有很多重要穴位,不仅关乎个人健康,还会在特定刺激下产生不同效果。”
白术一边拉着小孩上楼,一边因材施教:“比如这两处,自己闲着没事可以按一按,如果感觉酸痛,就说明有肠胃问题,要多食五谷、少油腻荤腥。”
景光点头。
第二天清晨,听到白术收拾的声音,他也跟着起了床。白术看到他,先和他道了句早安,“采药又辛苦又无聊,你就在这里等我如何?”
不如何。景光摇摇头,作出孩子耍小脾气的样子:“我想和白先生一起去。”
白术也不坚持:“好,那记得穿长袖长裤,我们吃完早餐就走。”
一路往山上去,越向前,树林越茂密,也越没有人气。白术在这种时候,身体又似乎比往常好些,路经的长在树根上、埋在地里的古怪花草,他隔三差五就会去采些,竟然还三两下爬上了树去摘嫩叶。
慢慢到了一侧山壁,远远能望见云雾在深谷中缭绕。白术在附近找了一片树荫,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给,难为你爬这么久的山也不嫌累。先吃些。”是白术背篓里的干粮。
景光看着四周:“白先生,我们还要往山上走吗?”
“不了。”白术指指前方:“草药就在山崖的石壁上,我们已经到目的地了。”
景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悬崖!白术竟然要去那采药?
白术神色如常,仿佛他接下来要去的只是自家的一片小花园。
景光本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下头,咬了口米糕。白术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没关系,这种事我做过几百次了,不会有问题的。”
于是景光就看着白术仅仅靠着在腰上绑着的一根绳子,一点一点爬下了悬崖。他站在远处,看着绳子在树上绑着的结一点点绷紧,心惊胆战——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还玩上攀岩了!!!
长生却盘在一块太阳照不到的石头上,若无其事地开始休息。她的态度让景光放心了不少。
……才没有!怎么看都是很危险的吧??!
幸好白术动作很快,才二十几分钟,他又从那边冒出头。拉着绳子站定后,白术只是轻描淡写地拍拍衣服下摆的泥土,把草展示给景光:“这个就是钗裙草,对于急性脑炎有很好的抑制作用,有时候能救命。”
景光看着他把那几株水灵灵的草叶装好,一时无言。只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人了。
回去的路途很顺利。到家,景光向白术表明,自己也想学那个点穴道制服人的技术。白术也很有耐心的倾囊相授。他甚至补上了介绍:“最开始是对付医闹用的……其实用来防身也不错,对吧?”
这时周围还有些小孩围观,恰好看到一个来闹事想讹钱的小绿毛被白术教训了一顿,从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他们眼睛都睁大了。
“白先生白先生,刚刚您用的是‘中国功夫’吗?”一个小孩凑上来,兴致勃勃地问,手上还比划了两下,大概是很喜欢这种神奇的武术。
“不是哦。”白术摇摇头:“只是一些简单的穴位按压罢了,虽然很疼,但其实对身体很好,你们要试试吗?”
小孩们瞪大眼睛一哄而散。天呐,白先生怎么还会被魔鬼附身呢。
景光偶尔也会试试。不过他目前还不能接触患者,许多时候只能在自己身上练习,或者……
“嘶。”零捂住肩膀,用略带控诉的目光看着他:“你下手还真是不留情。这是怎么做到的?我刚刚觉得整条胳膊都不能用了。”
景光眯起眼笑:“是中国功夫。”
“?”
再后来,他学习了把脉,白术也会在征得病人同意后,让他去给人看看试试。练习得多了,他还真学成了这个技术。端起架子往那一坐,真像一个小医生了。
他也试着看了看自己的脉象——不出所料,混乱极了,连白术都没有见过。
白术的来历依旧捉摸不透。零去调查了一下,也只知道他来自花国,自幼失怙,近些年才来这里。那边的信息监管很严,没法细挖下去,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