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光到底哪去了?
谁都想知道这个问题,包括诸伏景光本人。
他本以为自己是活不成了的。腹部中弹、失血过多、吞了毒药,又在晚春依然寒冷的河水里泡了不知多久,身体冷热交加,像是老旧失控的机器。
意识若有若无,他时而清醒,时而沉溺,却无法控制自己,任凭水流将他带去远方。
可朦胧中,他感受到,有谁将自己从河里捞了出来——他已经没有太多神经在工作了,只能粗略的感受到一个人略显瘦弱的双臂,将他慢慢托起。
*
白术是来这边采药的。
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总之,在他从一次睡梦中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都变了个样。
从前的药庐变成了材质奇怪的四方小盒,周围是许多他看不懂的物什。
好消息是,他大致能看出来自己到了国外,竟然还能认得这些从未见过的文字。
在璃月和仙人同住的年月,虽然生活也算得上平凡,但他到底是见过些奇诡之事的。
“但是这也太离谱了吧?旅行者倒是讲过些类似的情节,但这不该都是小说吗!?”
对,还有一个好消息,长生也在。
他看看四周,屋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屋里的陈设一览无余:有放中药材的柜子、研磨晾晒蒸煮的基本工具、还有自己常用的那几个瓶瓶罐罐……像是把他的家当全搬过来了似的。
这让他略微松了口气——他的身体情况实在是个麻烦,一旦外出,免不了大包小包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长生直立起来,吐了吐蛇信子:“至少这个……呃,屋子里现在没人,咱们搞清楚状况先。”
他所在的房屋有两层,一层分了几间,诊疗、制药、看诊一应俱全,有模有样的;二层要生活化的多,有厨房、休息室、书房、洗漱间……等等。
他看着镜子。这地方竟然把这么大的镜子安在墙上,头顶开灯一照,亮堂堂的,把人映得一清二楚。
他愣怔了下,发现自己的样貌有些不一样——蛇瞳回到了长生那里,他的眼眸变成了久远到不甚熟悉的暗红色,发色也绿得发黑。
“我们的契约,还在吗?”
长生甩甩尾巴:“我感觉不到,但应该是还在的……这地方有些邪门,哎,先去看看别的吧。”
屋子里大部分他不认识的小物件:看起来像是厨房的地方有几个大小不同的铁盒子,有的冷冰冰的,有的又会发热,他都谨慎的没碰,猜测那或许是某些厨具之类;放置药材的屋子里还有些精巧的玩意,旁边有图例和说明书,也是某种医疗用具;卧室床头放着灯,是枫丹款式的,一拉就亮。比较显眼的是挂在走廊里的一个壁画,内容很抽象——只能看出来是一个人形,披着白纱白袍,四肢和背景都是草绿色的枝丫……看着有些奇怪的感觉。白术就找了块布,把画盖上了。
在屋里走了两圈,他发现了正堂桌上那本显眼的书,以及旁边的什么“执业医师资格证”等等一沓证件。
书的装订样式也是枫丹那边的,但内容确实实在的璃月字了。封面上写着《药材产地大全——霓虹篇》。
翻开书,里面记载的药材和确实是他在璃月所见的那些,不过地址变了很多,在每页都地图上都有标明,倒是很详尽。
看着地图,他和长生确定:“提瓦特……有这样的国家吗?”
长生透过窗户看着林立的高楼大厦和来往汽车,语气凝重:“好像,没有。”
还是异世界?!
白术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从现状来看,我简直像是一个要来着开诊所的本地人了。”
长生煞有介事地点头。
那没办法,认命吧。白术从正门出去,揣着一兜子钱去了最近的超市——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自己饿着。
出门前,他观察了下人们的衣着。这里的人大都穿着简单,他也就随便从衣柜里找了两件日常风格的服饰。为保险起见,长生缠在了他的手腕上,以免吓到别人。
这个国度的饮食习惯看得他直皱眉,虽说入乡随俗,但他完全接受不了生鱼片之类的食物。最后吃了一碗拉面,味道还不错。
出去采买一番后,他还是决定先把不卜庐开下去再说。毕竟目前情况未知,但让他来到这的未知存在明晃晃地表达着他的意图——开诊所。
看吧。回到屋门口,白术才看到,连门牌都挂在那了,上面写着“不卜庐”,旁边是霓虹文的“中医诊所”。
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白术一边等客人,一边进去收拾熟悉新地方了。
*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自打那天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也安安稳稳过了几年。
不卜庐的生意算不上红火,毕竟大部分人对于中医都没什么印象,也受不了中药那种浓烈的苦涩气味。不过做生意终究看一个口碑,在他妥善照顾了几个突发急性病的患者之后,不卜庐的名声也在这小小一片地方传开了。来的病患都是些常见小病,通常开上一剂方子,着急的一两时辰,要根除的一半个月,总能见效。
随着他慢慢熟悉这个世界,他还跟着别人学会了用手机,甚至开通了自己的线上账户(方便和顾客联系),有一天看了看银行存款,竟然还不少,至少十几年内是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的。
他来这的理由和方式依旧是未知。但似乎也没什么改变现状的办法……跨国什么的还能试试,从异世界回去,还是想想算了。
他的国籍在隔壁花家,似乎是个无亲无故的。这样也好,哪天要是突然蹦出来个姨姨舅舅,才是真的吓人。
这个世界的元素力,有,但不多。白术想要驱使游丝徵灵也要困难的多。不过这里也没有胡乱咬人的妖兽和魔物,一般情况用不到。寻常的毒蛇毒虫,在城市里简直比仙家都难见到,也是一桩奇事。
不过这里的科技水平很发达,小型机器被广泛应用与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确实给予了他不少便利。毕竟他要试着自己生火做饭——幸好不是炉灶点火——总不能一日三餐都去买外面的。成品大都是药膳,很合他的口味,但是好多患者偶尔见到了都直皱眉。
“白大夫,你怎么每天喝这些苦巴巴的草汤呀!”
这个小孩皱着眉,被药味熏得退避三舍,嘴巴更是像糊了苦瓜汁一样紧抿着。白术宽和地笑了下:“我习惯了,这些对身体好。”
小孩怜悯地望着他,大概是觉得白大夫的饮食都不如他养的小兔子好——萝卜好歹是甜的!
白大夫实在没什么口福。
*
福不福的,对白术来说没什么所谓。他喝惯了苦药,里里外外都被中药熏成了清苦的味道。对他来说,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可惜他目前还没遇到机会试试珥蛇拖龙法管不管用,不死药的研制也因为不熟悉环境而中止。但如果可以的话,多试些可能性总归是好的。
出于兴趣,他还在闲暇时间买了西医的书来看,偶尔还会上手实验一番,进步还不错。人体的经络骨骼条条分明,这样直白的医疗方式……着实有趣。
至于这次出门,主要是为了去采些药材。
这种工业化程度高(这个词还是从新闻里学的)的城市已经少有好的采药地点了,缺的那些最好是去山区找。幸好有些地方开发成了风景区,有住宿和歇脚的地方。不然他就得住在山里了……这对于现代人来说好像还蛮难以接受的。
药材的损耗不算大,他每隔两三个月出一趟门就足够,普通常用的那些竟然有一个供货商一直在联系着,他只需要去找那些稀有、难辨认又不常用的。就比如这次这个药材,分布少,还只能在每年春末采集。
只是这一次出门,赶上了突发情况。
那天晚上,他刚采完药,沿着河岸下山——岸边有些药草,能保健用,他会顺手带些。可惜这边没人了解中医,许多珍贵的药材就白白枯死在荒山。
正感叹着,突然,长生竖起身子,望向前方的河中。
“那边有个人,活的。”
白术皱起眉——这种荒郊野岭,在河里泡着个大活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但到底不能视而不见。他沿着淡淡的血腥味找过去,看到河岸边有一团黑色的衣服,在夜色中很难分辨,只能大致看出里面包了个小黑团,起伏很微弱。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一团衣服从水里捞了出来——这个动作并不简单,岸边的石头湿滑,加上黑夜里的月光并不明亮,看得长生心惊胆战,生怕人没救到,还把自己搭进去。
最后好悬平安上岸,白术的衣服也湿了大半。夜风一吹,冷意从前胸直直吹到后背,连心肺都要结了霜似的。
他不敢耽搁,先把厚重粘腻的衣物剥开,里面是个小孩,四五岁的年纪,脸色惨白,体温近乎于无,衣服也明显不合身。仔细看去,他的腹部有一个血洞,伤口边缘被泡得泛白,格外瘆人。
一人一蛇都轻轻吸了口凉气。不管怎么说,对孩子下手是要遭天谴的,何况还是个跟长生差不多高的小孩!
看看四下无人,白术便用了游丝徵灵来疗伤。一阵青翠的光芒一闪而过,男孩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呼吸也平缓下来。
长生看着徵灵,拍了拍尾巴,没说什么。
白术翻了翻湿乎乎的衣物,没找到任何和个人信息有关的东西。兜里只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的似乎是什么胶囊。
见没遗漏下什么重要物品,白术就将衣服藏在了岸边茂密的水草堆里,之后抱起小孩,仔细避开他有伤的半身,快步向他的住所赶去。夜间多山风,带着草木吐息的潮湿,让白术身上的温度又被带走了些。
回到旅馆,已经是凌晨。前台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看见是已经入住了的客人回来,便迅速沉入了二次梦乡,困得连白术带了个人回来都没发现。
白术带人回了自己屋子,先立马打开还能用的被炉(一种取暖工具),用自己的工具消了毒后,开始着手做手术。
不是他不想叫救护车,且不提救护车来山上一趟要多久,光是这个小孩身上的种种痕迹,就说明他是个大麻烦。在确认安全之前,他不能拿别人冒险。
反正他对自己学了几个月的手术水平有自信——再不济还有游丝徵灵能兜底,反正救人要紧。
暖身、消毒、取子弹、还要仔细着他的其它伤口。徵灵为他创造出薄薄一层膜,形成了合格的无菌环境。它汲取着空气中微乎其微的草元素力,白术的呼吸又重了几分。
这间屋子的灯,亮了彻夜。旅馆内外安静极了,从这小屋子里传出的细碎声响,没人听到。
直到次日晨光熹微,白术完成最后一处包扎。才直起身子,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长生用尾巴麻利地卷起器械收好,语气不大好:“你快去休息,我中午叫你吃饭。他由我来看着,放心。”
白术疲惫地应了声,草草打理了下,卷着被子睡过去了。
长生烦躁地用尾巴拍桌子。它跟白术这些年下来,虽然见多了他病重时的样子,却依然觉得不喜。
一个两个都不是让蛇省心的主!
左右没事,它钻进药篓,从里面挑选出还能用的,该洗的给泡进了水里,该晒干的去摆到了阳台上,一片片整齐地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