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大和跟诸伏走出审讯室。她下定了决心不开口,再这么熬下去也没用。得找到别的破绽。
回到办公室,莱欧斯利正在研究第一起案件中的暗号纸条。
纸条上画了几个无序的黑点,最后面一块写着字。和被害人生前塞进裤兜里的纸条比对后,能看出其中每列只有一个点,位置不同,还有两列是空白。
“我有了点思路。”莱欧斯利拿出草稿纸:“分成八行的话,就能代入生活中一些与八有关的数字了。比如,门牌号、含有数字的人名和地名、或者编号,一天也可以被分成三份八个,所以,按照最常见的暗号来推断,这个纸条可以表示:月、周、星期几、具体的时、分,还有地名,以及某个具体数。”
但是范围还是太大,总得用线索来排除一些答案。
“监控室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算了,我去盯着吧,晚上人们都精神不好,我怕他们看漏了。”大和敢助打了个哈欠,狠狠灌了口咖啡,去了监控室。
“那么,我再去和贰川小姐聊聊试试。”
只剩下一个人的办公室格外寂静。坐在工位上,莱欧斯利拿出纸笔,重新整理案件的相关事由。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公园,死者山田建一意外失足或被人推进水中溺亡,他去公园是赴贰川小姐的约,但贰川小姐在雨势变大后,已经发了短信要求改日再约,被害人未回复,推测当时已经死亡。
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最早是九点,可贰川小姐的短信在八点四十八分已经发出。被害人看到短信后,依旧在公园逗留了一段时间,是为了什么?和那两张小纸条有关吗?
被害人的人际关系简单,有杀人动机的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不考虑陌生人和精神病患者激情杀人的可能性的话,就可能是第三人代为动手。
第二起案件是KTV,死者由于作风问题曾经酿成大祸,可凶手与死者不存在任何仇怨,甚至不认识彼此。那么,贰川由幸到底为什么要杀人?
……啊,是了,她或许也是“代为动手”的“第三人”。
那么,如果山田岩嗣与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只是两个人的“互帮互助”呢?
“小尼,帮我看看新贺优这几天行踪……重点是那天晚上,他有没有出门,去往公园的方向?”
“查到了,主人……他没有出门,那天下午到次日一直在家。”
啊,看来这个思路行不通了。
他有些困倦,深夜过度使用的大脑像一个十年没上润滑油的警备机关,几乎动不了了。
水神在上,从他成为公爵那天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有熬过夜了——不是他不想。有时候克洛琳德会来找他玩“桌上剧团”,希格雯、以及许多跟他熟一点的人都会加入,气氛到位了难免会觉得意犹未尽……可护士长怕熬夜对他们身体不好,不仅恐吓道“熬夜就要打针!”,还给他们亲手做了养生爱心奶昔。
嗯,他从不熬夜。
看看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他起身,想让自己清醒清醒,就去找另外两位警官了。
贰川身上披着一件衣服,蜷起身子睡着了。
诸伏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思考还是发呆。莱欧斯利没去打扰。
大和敢助一个人在监控室,双眼紧盯着几个显示屏:“不管怎么说,山田岩嗣这边可不能再出问题了。”
看到莱欧斯利,他示意他进屋,跟他一起看。
“监控有点多,我看不过来了。你盯着这几个,晚上人少,方便观察,白天让他们来替班,我非得找到他不可。”大和强撑着睁大双眼,在额头上挤出几道横纹来。
“好。”
坐在柔软的靠背椅上,莱欧斯利让小尼用人脸比对功能看着,自己则阖上眼,开始短暂的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小尼在脑海中响起闹铃声:“……人,主人,我看到了!监控总算拍到他了!”
莱欧斯利睁眼,迅速让自己清醒。
“第三排从右数第五个屏幕,他正在墙角躲着!”
莱欧斯利看去,监控虽然略有失真,但能看出,那张脸确实是山田岩嗣。
“大和警官,在这里。”
大和敢助拖着略显疲乏的步子走来:“好小子,总算逮到你了。调出来看看,这是哪?”
“平利路,柴元巷口。”
小尼:“!!!主人,我们翻阅的所有资料里,只有新贺优的住址在平利路,会不会这么巧……?”
“如果新贺优真的在今天,我们赶到之前被山田岩嗣打劫,我不会认为这是意外。而且,如果山田真的去打劫,出事的更可能是自己。”莱欧斯利对小尼解释。
“明白了,我们走。”
平利路离这边很远,开车也要将近半小时。警局的人们目前都还没到岗,只有三个熬了一宿的警察……
大和敢助先叫来诸伏:“我们找到了山田岩嗣,你看着监控,16号显示屏,给我们汇报他的行程,我们去找他。”
“我?”
“对。不然呢,你看咱俩谁像是能开车的样子?”
两个人对视,眼睛里的红血丝遮都遮不住。
他俩又一起看了看精神满满的莱欧斯利,最后是大和敢助先走一步:“哎,年轻人,身体就是好,耐熬。”
鉴于莱欧斯利的车技让人不敢恭维,他选择了电车。
小小的车能载动两个健壮的成年男性已经是它的高光时刻了。莱欧斯利带着大和敢助在清晨的公路上疾驰,夹杂着水汽风似乎能直直吹进脑子里,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凉,有些凛冽。
“我迟早要跟警视说一声,让警局不要设在这种偏得打不上车的地方!”大和的语气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是那种熬夜之后格外精神,但实际上脑子已经不大清醒了的状态。
“目标未移动,他还在观察……我明白了,那有一家银行,他要去抢那些取款人的钱。”
“有人来银行取钱了……好早,而且大概率会被目标盯上。那个人带着围巾帽子,我看不清脸。”
已经盯上了?!莱欧斯利再一次加速。
“他出来了。果然,山田跟了上去……目标在移动,前往平利路船门巷口,那是个住宅区,看来他是跟踪那个老人回家了。”
小尼的声音和诸伏同时响起:“他对脸部进行了遮挡,但根据身形和行动方式比对,那是新贺优。”
“平利路,船门巷,是新贺优。”
诸伏翻开资料:“竟然是他……这么说,果然吗?”
“对。”大和敢助和莱欧斯利同时回答。
一路生死时速,到小区门口时,诸伏高明的声音从耳麦另一边响起:“他们在四分钟之前走过小区大门,按时间估算,现在已经要上楼了。你们……稍等,贰川好像在说话。”
“嗯,我们能赶上,你去那边看着吧。”两人利落地下车,给保安出示了警察证,向新贺优的方向赶去。
一路狂奔,新贺优住在15层,电梯也在15层停着。大和敢助骂了一句,两人从楼梯间赶去现场。
爬楼梯只是机械的身体动作,莱欧斯利一边跑,一边甚至有空开始思考:如果新贺优有计划地要处理山田岩嗣,那么,杀死山田建一的人,就是和山田岩嗣有仇的人了。
这么说来,如果山田岩嗣一直都把老人当做自己的抢劫目标,确实很有可能让一些老人受惊或受伤,或许这就是动机了。
“对了,叫个救护车,以防万一。”
于是爬楼梯的空档,他还打了个电话
“对,船门巷船门住宅区,快来。”
隔着两三层就能听到一些响动,在清晨的住宅区格外明显,像是搏斗的声音。什么重物掉在地上,两个人在搏斗,还有一个男声在怒吼。
“疯老头!你干什么,啊——撒手!听到没有,我让你撒手!”
终于跑上去,从楼梯间出来,就能看到新贺优家房门洞开,能直直望到大敞开的窗户。
新贺优的大半个身子掉出窗外,摇摇欲坠,可他不是被山田岩嗣推出去的——他的双臂和双腿紧紧箍住山田岩嗣,是在主动把山田也向外拉去,以自己的命为代价。
不知谁的血把半扇窗户染成了红色,山田岩嗣用手紧紧扒住窗框,双腿颤动着将自己堪堪卡住,黏腻的血液流到他的指尖,他有了难以为继的样子,声音中的惊恐犹如实质。
他的刀掉在不远处的地上,脑袋上不知道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已经肿起一个大包,泛着紫红色,血慢慢渗出来,糊住了他的眼睛,格外狼狈。
两人交换了眼色,立马冲上前去。大和在后面拉着山田岩嗣的双腿,可他拼命摇动双腿,好几次差点踹到大和身上。大和怒斥了一声:“别乱动!老子是警察,来救你命的!”
“好,好……”他听起来快哭了,“我不动,警官,你要用力啊,我没动!是这个死老头一直在拉我下去!”
窄窄的窗口被三个大男人堵住了大半,莱欧斯利只能踩着窗台边缘,从侧面上方探身出去,拽住新贺优的两条胳膊,把他往上拉。老人很瘦弱,隔着单薄无力的肌肉能捏到骨头,却爆发出格外大的力气,拼命挣扎着向后仰去。
他的脖子上青筋崩起,眼中是深沉浓烈的恨意,以及不死不休的决绝。莱欧斯利这个姿势本就很危险,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反倒被他挣脱。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几个人的重量让窗框都发出不祥的扭动声。再这么拖下去,大概楼下就要多出几条亡魂了。看着老人决绝的双眼,莱欧斯利用略带安抚的口吻道:“贰川让我告诉您,她很好,谢谢。”
听到这话,老人愣了愣,挣扎的动作停止了。莱欧斯利给了大和一个眼神,两人趁机一起发力,几人滚作一团摔回屋里。
再碰到坚实的地面,山田软着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鼻涕眼泪已经糊了一脸,连声音都是哆嗦的:“老疯子!你想死拉着我做什么,我就跟你要些钱,你……”
大和敢助一眼瞪过去,他闭了嘴,转身去缓解头上的疼痛了。
新贺优刚刚被几人从山田身上扯下来。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一个老旧的雕像,和刚才判若两人。肩上的刀伤依旧在缓慢地流血。
稍稍缓了口气,大和拍拍身上的灰,起身,把山田岩嗣拷住:“走吧,回去再说,救护车也到了。”
另一边,贰川叫诸伏过去,摆出聊天的架势。
“警官,你们有没有查到俪明美奈和我们的上司的关系?”
在这种地方,她晚上休息的显然不好,眼下淡淡一圈黑青,声音也略带憔悴。但她的嘴角噙着奇怪的笑,气质和之前判若两人,竟显出些凌厉:“山田建一偷偷查到上司有外遇,就因为我拒绝了他的追求,我又是部门里最有资历的,他就笃定勾搭上司的是我,甚至拿这个要挟我和他约……哈!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恶心东西。”
她看起来并不愤怒,尽管最后几句话已经要破音了,神色却依旧是自持的,就像在和好友分享自己的日常。此时天还没有亮,她的脸半掩在阴影中,优美的轮廓略带阴森。
“他或许直到死都以为我会想跟他妥协……俪明跟他搞在一起之后还偷偷来找我,请求我不要告诉他真相。我巴不得他当小丑,又怎么可能让他知道他的女人才是那个勾搭上司的……”
说到这,她又变得高兴极了,口中发出一种尖利急促的笑声,像极了传说中的魔女,几乎喘不上气来,带着某种令人窒息的情感在里面。
“贰川小姐。”诸伏挂断电话,静静地看着她,“如果你想继续拖延时间的话,很抱歉,山田岩嗣和新贺优已经被我们逮捕归案了,两人都还活着。”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微微睁大眼,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诸伏。几秒后,她又垂下头坐了回去,屋内再度安静下来。诸伏坐到她对面:“不准备跟我说些什么吗?”
……
山田和新贺优都坐进了救护车,目送着它远去,两人站在原地,看着天上慢悠悠漂浮的云,短暂放空了自己。
“真够呛,是吧?”大和长长出了口气,呲牙笑着揉自己的胳膊,“三天连轴转啊……不行,我得先回去睡会,你跟诸伏说一下情况,赶紧去补觉,下午回来整理案情。啧,这次可要写不少报告了。”
骑着小电车把大和送回家,再回到旅馆,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旅馆的老板娘见到他风尘仆仆,身上还沾着零星的血点,吓了一跳。莱欧斯利摇摇头,让她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