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藤木的眼神却不似以往那般炽热，宠溺而又无奈。

目光很深，将人看得很紧，似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就像是喉咙间横长了一根刺一般，无法再言语。

蒲桑子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明白他的欲言又止。

无非就是蒲桑子那不太能够光明磊落的身世罢了。

上一世，她就已经知晓。

无非她娘亲是个无情无欲的圣女罢了。

世间都知，圣女无情唯有大义，在格幽山独守天下，没有七情六欲，只愿按照天地之法则，步步往上走。

其实，没什么不好的，若她是个心软之人，生老病死看多了，岂不是得把她给哭死。

她不知道苍雪是有什么本事，能让圣女与他两情相悦，但她知道，她跟苍雪一样，都是被这容得下苍生的女子所抛弃了。

苍雪不知她已经有了孩子，只知道她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自己，他也不知道命运如此多牵，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若说有人被耍得团团转，那个人必然是苍雪这老头。

苍雪说过，阿子身上有着圣女的血脉，也就意味着极有可能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他其实说得没错，蒲桑子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不过也多亏了他的那一丝血脉，倒是强大，偶尔让她生出一些侧影之心。

可单单那些侧影之心是不足以让她成为一个正常人的。

所以，苍雪总爱感慨，慕子安将她养得极好。

是他的爱，让蒲桑子长出了血肉。

让她成为一个会哭会笑的正常人。

他无法感动圣女，无论什么手段，什么养样的情谊，他最终被抛弃。而慕子安，让自己在无情之人心中扎了根。

蒲桑子同她娘亲一般，有着灵动清冷的绝世美貌，但却有着冰寒万里的心。

圣女太过板正，就连苍雪都极少见过她笑。但蒲桑子不同，她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有着目标性，她生动鲜活，即使带着劣根性，但苍雪觉得，无论如何，都比她的娘亲好。

走歪路总比不走路强得多。

苍雪本以为自己会慢慢将蒲桑子的品性给扭转回正路，但如今看来，他也是在痴人说梦，他哪有这般的本事。

后来再转念一想，蒲桑子本心是不坏的，不过是贪玩爱闹罢了，他都已经是这修行界最厉害的人，自己的女儿犯点错，为所欲为一下也无妨。

他能保护好她，有这本事，那就不憋屈着，随她闹便是。

自家姑娘，怎么看，闹得都觉得是有想法，有自主，值得鼓励。

藤木将他们两人看来良久，总算是舍得张开了口。

“之前你们两人瞧着没什么话，怎么如今突然一下便在一起了。阿子，你可是想清楚了，你对子安，可是男女情谊，而不是以往的朝夕之情。莫在意子安，只要你说出来，我定是会为你主持公道。”

“子安是不错，可你这……”

蒲桑子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走上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进口中。

她不喜欢这些人当着慕子安的面问出让他觉得难堪的问题。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师傅。

他慕子安不差，不论喜欢不喜欢，无需任何人替她主持什么公道。

慕子安便是站在她身旁，接过她喝完的茶杯，放了下去。

蒲桑子没再把目光看向藤木，只是看向慕子安，眉眼微微弯起：“哥哥，你给你师傅说，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阿子。”慕子安猛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以往他们两人也经常拌嘴，但蒲桑子不至于说得如此决绝。

藤木手背到了身后，来回走了两步，有种女大不中留的冷寂：“你这胳膊肘这么快就往外拐了。”

那这话他真是说错了，蒲桑子从小就同慕子安才是那一家人。

但慕子安听到这话，笑了。他既然开心，这句话就是一句好话，蒲桑子也就没再说什么，靠近慕子安一步，像是小孩告状：“哥哥，是他先胡说八道。”

一面是自己的师傅，一面是喜欢的目光，他还是淡淡“嗯”上了一声。

藤木瞬间哑口无言了。

两人瞧着便是恩爱，他也不太好言语什么，想起了什么，便是问道：“阿子，苍雪今夜便能会修行山，等他回来，你再离开吧。”

“等他做什么，”蒲桑子偏了下脑袋，神色淡淡，“我与他，都是想去哪就去哪，怎么这个时候还想管上我了。”

“怎么会，阿子。”藤木想往下说去，可张开的嘴，又是吐不出一个字来，最终只能道，“你和他好歹是师徒。”

蒲桑子挑眉嗤笑：“只是师徒而已，又不是爹娘，何必事事禀告。”

藤木脸色更是难看。

蒲桑子抿了抿唇，还是解释道：“我与哥哥不过下山游玩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莫不是听错了消息，在这闹乌龙。”

这话一出，藤木两眼都亮了起来：“只是下山游玩，会回来。当真，当真。”

直到慕子安点头，他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藤木走到慕子安面前，抬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子安辛苦如此久，也该让自己歇歇了。”

两人相伴之久，情谊颇深。藤木知晓他内心的渴望，也知晓这一路的艰辛。他并非觉得慕子安有何不好，甚至，他倒觉得，两人本就是绝配。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千里姻缘一线牵，这般情谊，世间难得。

只是，之前并未见两人有什么情愫，怎么这就在一起了。

苍雪还说什么，一个人要想真真正正走入蒲桑子心里，是件难事。

这慕子安怎么就轻而易举了。

不愧是他藤木的徒弟。他是比不过苍雪，不过自己的徒弟倒是给自己扳回了一个局面。

他突然的正经，语重心长起来。

“子安，既是喜欢，便是抓紧，莫要松了手，便失了心中最喜的东西。”

“苦尽甘来，同样，过满则亏。”

“执念不要太深。”

他没再多说什么，看向蒲桑子，想要开口。

蒲桑子先他一步：“无须同我多说什么，我要做什么，你也拦不住。”

她厉害，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