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配合也是蒲桑子没想到的。
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悠闲地转动着筷子，腮帮子一鼓一动的，眼角往上挑着，带着玩味欣赏着眼前人。
“大师兄是对所有的弟子都这般，亲自喂饭，还是？”
她眉头微微蹙起：“只对女弟子如此。”
她攥紧双拳，眸子跟死一般寂静。反正他平日里待那些弟子比待自己是要亲近上许多的。
这一动气，腹上就是一阵疼，下意识地，手按上肚子，但神情依旧一脸的要强。
“好了，若当真各个去喂，平日里就不必修行了。”他的话语参杂不了一点暧昧，但手却是端起了那碗羊杂汤，轻吹了两下，喂到了蒲桑子嘴边。
“待会你便同我一起去见上仙，让你跟我几日，好生学学规矩。”
所有突如其来的转变就像是一层迷雾，蒲桑子深陷其中，靠近，张嘴喝了下去。
“哥哥。”
“嗯。”
“你能抱抱我吗？”
她呢喃着撒着娇，慕子安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看向蒲桑子，眼中抑制不住地涌出心疼。
“是苍雪上仙对你说了什么重话，还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他依旧耐心，放下了手中的碗勺，认真对待。
蒲桑子听完话，什么也没说。但那双眸子，只有对着慕子安才会显露出的委屈。只有在慕子安面前，她没有任何的伪装。
那双手还是怜惜地将人抱住，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她安安静静地，抬手抓住了慕子安的衣襟。
“我想回家，哥哥。”
“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家好不好。”
“哥哥，回家，回家。”
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落到了慕子安的心坎里，刺痛又难受。
可如今却轮到他沉默了下来，只是手臂紧了紧。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两个身影。
相拥在一起，是以往在慕家随处可见的影子。
可如今，外面天光大亮，他们却只敢在无人的角落，袒露着内心。
如他说所，后面这几日，蒲桑子跟上了他。她不知慕子安同两位上仙说了什么，但记得，出来时，他逆着光，如同从光中走出来一般，拉起来蒲桑子的手，一步步离去。
在这片美梦中，蒲桑子甚至觉得这般事情都是自己臆想出来，是当年美好到不可思议的一片插曲。
那一日，蒲桑子不知，慕子安找上她，是特意在两位上仙替她撑腰。
修长的身躯，独自一人站在这片大殿上，眼神坚定而又不畏。
“苍雪上仙乃是仙尊，按理说，我应当敬您，但您不该对阿子有如此重言。”
这话一出，原本品茶的两人手皆是一顿。
藤木仙尊先是开了口：“子安，定是有什么误会，苍雪上仙哪是会随意骂人之人。”
慕子安：“苍雪上仙便是圣人说到底，也与我无关。”
他滚了滚喉结，就继续说：“但阿子是如何品性，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能让她忧愁之事，定不是什么小事。”
“当初，是苍雪上仙执意要收她为徒，既然收了阿子，你就应该耐着她的性子。”
说着，他有了一丝怒气，声音都沉了下去，仰着脑袋，便是给人来讨公道，不留情面：“阿子天资聪慧，绝非非你不可。”
话语把两人都搪塞住。
平日里的慕子安尊师重道，待人都是规矩有理，潜心修炼，今日便是第一次忤逆师长，便是为了这般的一件小事。
苍雪站起了身子：“她同你讲了是什么事？”
“并未。”他目光随着苍雪而转，“不需要知道是什么事情，我只知道，你让她生气了。”
两人面面相站，无声对峙着。
苍雪上仙：“有些东西她需要学，有些规矩也需要人教，总归是有些曲折的。”
慕子安面不改色：“阿子是我一手养大，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够对她进行所谓的规矩化。她生性便是洒脱，在我看来，绝非坏事。”
苍雪上仙：“你要知，若是不好生教化，往后若是误入歧途，便是没有回头路。”
“那是你们，不是我和她，”慕子安浑身覆盖上一层阴郁的气息，眼神冰冷，“我是被抛弃之人，阿子与我相依为命，想在这世道立足，你觉得，应该守什么规矩。”
“规矩能让无父无母的我们，如何生存？”
苍雪上仙的眉心刹那皱起，他并非没查过蒲桑子往日的种种，他们两日能走到如今，着实不易的。
“自然，我说这些，不是让你们有何怜惜，只是想要告诉苍雪上仙，阿子性子乖戾，你若是当真不喜她，便放过她。她并非无父无母任人欺负，她是我慕子安的妹妹，是我护的，没想她有什么护苍生的使命，便是随意，上天入地，任由她。”
替人打抱不平，但这委屈像是受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是一片怒气。
“她瘦了。”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从喉间传出。
“前段时间修炼心法又吐了血。”
“还有你在她屋前放的花，她虽是喜，但皮肤娇嫩，对花粉过敏，每朵花得去掉花粉，又或是养些无粉的花。”
他压着眸子，很是心疼，声音都带着发颤：“你应该好好待她的。”
苍雪上仙抿着唇瓣，盯着好眼前人：“你初见她时，她有多大。”
慕子安几乎没有回忆，像是已经刻在了脑袋里，手往下比了比：“这般，小小的一个。”
那个时候的蒲桑子站在她面前，比他的胸膛都还要矮上一点，白嫩嫩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灰尘，发丝披散，身上的衣裙有些不太合身，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好看。
第一眼，他就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人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就像是看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猫，要将她抓回家。
苍雪低垂着眸子，脑海中能够想像那道小小的身影，嘴角勾了勾：“想来，定是讨喜的。”
“自然。”慕子安轻扯唇瓣，“从小到大，她就没不好看过。”
这种话，应该是从苍雪这老父亲嘴里说出来的，可如今听着从旁人口中说出，心中完全不是滋味。
“真想见见。”
他喃喃自语，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