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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捷报,茕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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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巡之前,高欢攻破晋阳的消息从并州传到了皇城。

韩陵一役过后,他先将元修送上帝位,高欢的兵马乘胜追击、势如破竹,只剩下尔朱兆负隅顽抗,他当然是胜券在握。

可惜的是,尔朱兆弃城北上,又逃了。

元修一得到这个消息,便让自己随身的常侍亲自去给元明月报喜。

辛冉站在揽月阁里,拢袖垂眉,一五一十地讲给明月听。

元明月也算了解尔朱兆,她怔忡一下,喃喃道:“他弃城北上,一定是回了秀容川。”

明月接着问:“攻克了晋阳,丞相还要接着追吗?”

辛冉道:“回公主,陛下早有旨意,丞相北出,就是为了剿灭逆贼尔朱。”

至死方休。

元明月只扯了扯嘴角。这是好事,可她听见尔朱兆末路穷途,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喜悦,没有恨之入骨,没有悲从中来,什么都没有。

就像今天喝了可玉为她泡的茶,就像今天早上瞧见庭院里衰败枯萎的花泥……和这些心情一样。

令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她只问:“那孝庄皇帝的尸身呢?送回来了吗?”

辛冉面露难色,说他全然不知。

明月再次失望:“丞相占了晋阳,若他忠义,就该把先帝送回皇都。”

元明月屏退辛冉,只独剩自己一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呆。

她静静坐着把玩着妆盒里的一块环佩,搓得玉都热了。

那些千丝万缕,甚至是一瞬间的短暂悸动都使她啼笑皆非,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又能纠结什么呢?

也可能因为带来的消息就是短短几句话,所以她才毫无波澜;若是她再次面对尔朱兆,或许还会和过去一样地歇斯底里。

元明月觉得还蛮是可笑,她希望,下次再听到与尔朱兆相关的内容会是他伏诛的消息。这样就一切封缄,不再与那浓烈又苍白的过去周旋。

如今克复了晋阳,元子攸就应当回乡,回到生他养他的洛阳来。

晋阳那样萧索,古树寒鸦,断碣残碑,想必他的骨肉都烂了……元明月二话不说,当下便披衣闯到了明光殿去。

高欢占了晋阳作霸府,那地方表里山河,坐拥四塞,一面可震慑漠南,一面可连接洛阳,比之河北郡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元修瞅准机会,先是下诏表彰,拍了高欢一溜的马屁,好话说尽,又放任高欢将晋阳收入囊中。

那地方最初的主人可是天柱尔朱荣,这下子连高欢也说不得皇帝北巡的不是了。

元明月是来到明光殿见驾的第三个公主,另两位公主于殿内一东一西相对坐着,个个梨花带雨,惹得元修眉头微蹙。

明月打眼一瞧,正是元修的两个皇妹。两人个顶个地委屈,周围一圈婢子轮着给她们递帕子。

元修瞧见明月方才舒展眉头,连妹妹如交响般的哭声也不觉得聒耳了。

元修道:“晋阳克复了,只是没抓到尔朱兆,姐姐不是来向我问罪的吧?”

明月垂眉,对着元修行了一次大礼,郑重道:“陛下,既克晋阳,就接先帝回京,收殓下葬吧。”

元修见不得明月这样卑躬屈膝,尤其是对他,他觉得太过刺眼。

闻声,殿下正流泪的元季瑾抬了抬头,沿着衣袖望了望那个女人和自己的兄长。

元修清了清嗓:“先帝的事,我已传书过去,姐姐放心。我与先帝少时交好,定会好好安葬。”

话都说了,力也尽了,明月只能淡淡道:“好……大半年都过去了,也不急这个把月了……”

季艳哭声更甚,小脸上泪痕斑斑,刮擦了一手黏腻的泪水。

明月不禁问道:“妹妹何事哭得这么伤心?还有冯翊公主,不是嫁到了宫外?怎么突然回明光殿,也在御前哭成这样?”

元季瑾一听,以为明月在挖苦她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瞪着眼骂道:“我是堂堂大魏公主!就算是嫁到南朝去,我回来也是理所应当!你算个什么!”

元修微愠,斥道:“……这是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和姐姐说话?”

“姐姐、姐姐……哥哥满眼里都是这个姐姐!”元季瑾释放出满肚子的不满,“是,她是和哥哥同甘共苦,是对哥哥有救命之恩,可我和季艳才是你的亲妹妹啊!我虽嫁给张欢,但好歹还在洛阳,季艳才十四岁,你又要把季艳嫁到广阿去!”

元季瑾气哼哼地,接着咬牙道:“若真要许给高家一个公主,为何不把她平原公主嫁过去?!”

元修沉声道:“姐姐是寡妇,也不是朕的亲姐妹,年纪也要比高琛大些,若将姐姐许过去,恐怕丞相会觉得是朕有慢于他。”

元季瑾冷哼道:“说来说去,不还是要牺牲了季艳?离散一年多,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现在又要被你一个一个地撵出去!如果二哥还在,他一定不会这样做。”

元季瑾又提起元诲,死了的范阳王。

当年,范阳王可以为了宗室让元修娶杨采苹;今朝,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的妹妹去与高家联姻。

元修道:“二哥只会比我更狠心。”

元修又移目看了看抽噎的季艳,“哭吧,哭个痛快,哭够了就回去吧。”

季瑾气得头冒青筋,几场哭下来也是脸色煞白。元修问她:“你还没说,你回宫又是什么事?我的诏书还没下,你就来了明光殿,一定不是因为季艳的事。”

元季瑾鼻音粗重:“还不是因为张欢,那张欢一娶了我就变了嘴脸。无礼至极。”

元修道:“说说,他都做了什么?”

元季瑾又迸出眼泪:“他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婢女,我怎么喊他都不肯停手,最后足足打了二十棍!”

元修一凛:“有这事?”

元季瑾哼哼唧唧指责道:“他挺会伪装,一直以来对我、对季艳这么好,现在哥哥做了皇帝,封他做开府,又做驸马都尉,他可得逞了!嚣张得不行,与他说什么都作耳旁风,还要成天到晚指责我的不是!”

一旁矗立许久的明月道:“公主都跑到明光殿来了,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的确要向驸马问个清楚。”

元修理智得连眉头都不挑,只淡淡道:“既然你受了天大的委屈,那就将他革职禁足好了。”

元季瑾吸吸鼻子,梗着脖子傲慢道:“对!革职!还要下诏诘责,明令禁足!我听说了,哥哥要北巡,我也要去!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他张欢有今天,全是仰仗了谁!”

元修知道她自小任性,父母兄长更是纵容了她十几年,他开口又说了些场面话安慰她:“季瑾说得有道理,既然娶了公主,得了官位,就该好好侍奉。张欢这样对公主,反而是对朕不敬,一个两个都这样,天家威严何在?”

元季瑾听到兄长这样说,心满意足。

然而明月瞧得出他满眼烦闷,如坐针毡。北巡在即,张欢当然要罚,但万万不是现在。

既然双方愿意各退一步,皇帝让了晋阳,高欢准了北巡,就不该再惹是非,再在朝上玩一出杀鸡儆猴。

张欢怎么说也是开府,明月隐约还记得之前元修罢了所谓司空令的官。

元修几次咄咄逼人,若到时候群臣疏议,谏纸如毛,博弈之下又要分权,元修的努力又付诸东流。

有时候,一时地忍气吞声也是智慧。

明月旁观两朝,多少也懂一些,她甘当恶人:“陛下和冯翊说得都有理,但公主刚刚成婚不过两个月,这就闹到殿上,还要革了驸马的职,传出去又要有人乱嚼舌头。”

明月看了看元修,眸光清明:“妻贤夫祸少,依我之见,陛下下诏诘责就好,给驸马一次面子,也算给公主面子。公主想留宫中也好,想随驾北巡也罢,驸马一定也怕流言蜚语,他迟早会来赔罪接公主回去,不至于所有人都太难堪。”

元修暗喜,欣于元明月看穿了他的心思,给他递了个台阶。

那边元季瑾自然是不乐意,她本就讨厌明月,如今更甚。明明是她的家事,也轮得到元明月插嘴。

元季瑾脸色狰狞,指着明月骂道:“元明月!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这是我自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明月站直了身子,淡淡道:“这是家事,但就像你说的,你是大魏公主,张欢也是大魏的驸马,新婚后的公主因为与驸马不合闹到御前,可就是国事了。”

元季瑾气得发抖:“好、好啊……你就是要把我和季艳都撵出宫去,这样你就可以在宫中一人独大,任意妄为,做你的金枝玉叶……”

元修严声打断她:“季瑾,姐姐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刚刚成婚就革了驸马的职,到底也不好听,难道你还想和离不成?”

元季瑾恨水不成冰,清楚自己的这位三哥猪油蒙了心,多年前就被人告发和堂姐姘居,虽然最后不了了之,说是尔朱兆授意,但元季瑾仍觉得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如今他们姐弟情深,元季瑾心道自己百口莫辩,多说无益。

元季瑾咬白了嘴唇,颤抖着道:“好,元明月,就算我和季艳都走了,你也别忘了,太极殿后,还有中宫呢!”

元季瑾瞟了眼依旧泪如雨下的季艳,说道:“季艳,好好儿哭吧,让哥哥听清楚你是怎么哭的,以后,他可就听不着了!”

说罢,元季瑾一甩锦袖,胡乱擦擦泪痕,气冲冲地出了明光殿。

殿内众人默然片刻,侍候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元季艳若有似无的啜泣声。

元修温柔下来,耐心对小妹道:“季艳,为兄知道你委屈,但是无可奈何。我会命人多准备些嫁妆给你,你到了广阿,高琛也不会薄待你。”

原来是高欢此去拿了晋阳,理应该有封赏,华阳公主元季艳许配的,正是高欢那刚弱冠的异母弟弟。

她懵懵懂懂,就这样突然许给了人。

这世上贵族女子的命运总是大同小异,明月又想起那年被尔朱兆扇了一耳光的尔朱篱,嫁与不嫁,嫁给谁,嫁到何处,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明月来不及可怜别人,又担忧起自己。

她尽管是个寡妇,却仍旧有人虎视眈眈,有朝一日,她或许也会像季艳和阿篱那样身不由己。就算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要像自己赌誓那样,自己把自己勒死吗?

若她死了,会不会连累三哥,连累元修,连累他一手夺下的皇权?

公主为拒婚自戕,说出去怕又要遭人话柄,那些言臣们总会吹毛求疵,盯着大事小情戳皇帝的脊梁骨,作他兴复魏室的绊脚石。

就是说,她就算死,也是个坏人大事的拖油瓶。

她一阵恶寒,浑身战栗,越想越是恐惧。

季艳扯过婢女的手帕擦擦眼泪,她在元修眼皮子底下哭了许久,这下终于肯出声:

“……季艳心里明白,就是舍不得哥哥姐姐,舍不得家。”

元修以为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嫁,原来是想家,使他莫名地舒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季艳最是懂事。”

“等哥哥北巡回来,季艳应该就要出嫁了……”季艳低声道,她恳求着,“在哥哥北巡前,季艳想让哥哥陪我去景乐寺玩一趟……本来我一直想去,又想着来日方长,我还想着我要是这辈子都在洛阳住着,能去一千一万次也无妨……可若等到了广阿,也不知道下次回洛阳又是何时了……”

洛阳城佛塔千寻,九坊通明,想当初,元明月宁死都不肯走。

元明月也听说过城南的景乐寺,自重修后以曲乐供养,奇伎杂乐,眩惑耳目,在庙宇中少之又少,难得一见。季艳年纪小,当然喜欢这些欣欣向荣的杂耍热闹,和元明月少女时一样。

一件小事而已,元修当即应允,“好,我答应你,我带你去,明天……不、后日我们就摆驾。”

季艳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想摆排场。”

元修歪了下头,瞧见季艳纵使刚痛哭过也犀明的双眼,又听妹妹真挚地说:“我想和哥哥像以前那样,哥哥牵着我在坊市里玩着逛着,没这么多宫条规矩。”

元明月心想,原来在这红墙绿瓦里,还有人和她一样不爱宫墙柳。

尊荣又怎么样,只是落在身上的一把重重的、镶了金的枷锁。

元修听见稚气未脱的季艳说出这话,也不禁鼻酸了一下。

后日,元修就算带着妹妹去城内游玩也不忘叫上元明月。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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