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在山上多住几日,况且你现在身体才稳定下来?”厉玄明站在山门口皱眉道。
谢昔摇摇头,勾起嘴角调侃道:“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我吗?”
厉玄明脸色几经变化,某一刻带着些慌乱,却又很快镇静下化为一脸嫌恶,微抿着唇道:“别贫嘴,老大不小的人也该想想以后了,多修炼,你总不想一直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吧。”
他看向谢昔一直未曾离手的竹竿。
谢昔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低下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喃喃道:“以后……”
“什么?”厉玄明这句话没听清,眼中带着疑惑。
“知道啦,别成天皱着个眉头,活活老了十几岁,大人的事小孩别多操心。”谢昔一只胳膊搂在他脖子上。
厉玄明长得高大,肩宽腿长足足高出谢昔大半个头,在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压得与谢昔平齐。
他恼羞成怒:“谁是小孩子?!!”
若是细细看去,谢昔甚至比厉玄明还要年轻一些,厉玄明看着已经有三十多岁,面容刚毅,不知是不是为派中的事太过操心,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反观谢昔,皮肤还是如从前一样白皙,岁月好似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但说归说,他并没有一把将谢昔推开。
“当然是你,”谢昔把胳膊拿下来,转手在他头上弹了个脑瓜崩,“算起来我年纪都可以当你爹了。”
厉玄明选择无视这个能当谁爹的问题。
“你那屋子我几个月前刚叫人修葺了一遍,你去扫扫就能住了。”
谢昔大喜,手捂着胸口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我家嘴硬就是贴心啊,难为你十几年后还记得我这个老人家。”
厉玄明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浑身一阵恶寒,“老人家你赶紧上路吧,你那小徒弟一会被你行李压垮了。”
景渊身上换下了天云派的弟子服,身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倒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少年之气,只是他此时肩上扛着一大个包裹,鼓鼓囊囊布置装着些什么,足有后背大小,双手又各提着一串小纸包,好像是什么点心。
他沉默站在一边,等着二人说完。
若不是他提醒,谢昔险些就忘了旁边还有个便宜徒弟。
“徒儿,我们走吧,从今往后便是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他说得凄楚,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恐怕还要以为他天云派亏待了他。
厉玄明撇撇嘴:“你可别说的像天云派抛弃了你一样,还不知道是谁不要谁呢……”
“哈哈哈,”谢昔又拿上那根竹竿,在地上点了几下找了下手感,“我走了,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就来山下找我。”
二人身影渐渐远去,谢昔仍是看不太清,时不时就要在地面上点一下竹竿,景渊身上提满包裹,时不时看他两眼,见他走歪了便出言提醒几句,谢昔便会嬉笑说一声“年纪大了”。
厉玄明在山门前负手而立,看着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他感受得到,那名叫景渊的年轻人适应能力极佳,明明初来山里时连话都说不清楚,本以为是天生如此,可仅仅只过了半月便能与人交流无碍,再加上其身上晦暗不明的气息,一切都有待调查,也不知谢昔看中了此人何处………
脑中一时思绪纷飞,身后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师父!”
“醉影仙尊!”
“师兄你们等等我!”
几名弟子匆匆从山上跑下来,看了看厉玄明,又匆忙瞥了眼他身后,叽叽喳喳问道:“仙尊,那蒙眼前辈呢?”
“怎么今日没有见到他?”
厉玄明皱眉看着这群少年:“你们不去练功怎么找到这来了?”
一听这话几个少年也不做声了,他们向来是知道面前的这位仙尊在功课上最为严厉,若不是今日没有见到景渊师弟晨练,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蒙眼前辈要走的消息。
这几日来蒙眼前辈每天都会来练剑场或静坐林看他们练功,时不时还会亲自指点,前辈幽默风趣懂得又多很快就与他们打成一片,如今要走他们理应要来送一送的。
只是终究没有赶上。
易轩向前一步站出来,从容道:“弟子们只是想来送一送前辈,这些时日得了不少前辈教诲。”
厉玄明道:“人已经走了。”
易轩一愣,转头看了眼身后师弟们:“这……前辈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厉玄明向山门里走去,留身后一众弟子满脸疑惑。
“谁知道呢,许是厌倦了碧苍山的生活吧。”
走了几步,他认真权衡了一番,回头看向众人,“他就住在山脚下的小院里,你们若是想去感谢他,特许你们外出历练的时候看望他。”
众人听了脸上瞬间绽出笑容,一扫之前的愁苦。
“多谢仙尊!师父!”
……
那边谢昔二人顺利下山,途径一处小集,小摊贩大声叫买不断吆喝着吸引顾客前来,人来人往,各种气息充斥鼻腔,谢昔深吸一口闹市的浑浊空气,这一刻回到人间的实感异常鲜明。
谢昔又敲起那根竹竿,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靠此招数成功让周围人纷纷侧目,有人眼带鄙夷,有人眼中带着怜悯,但毫无例外,所有人皆纷纷向远处退去,在二人周围留出一小片空地。
此时临近晌午,谢昔有些饿了,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摊子前。
摊主热情地问:“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他瞧见谢昔双眼蒙着白布,心下了然,善解人意道:“我们这有包子,馅饼,豆浆油条,您想要吃点什么?”
谢昔:“来两笼猪肉小笼包,再来六个馅饼两碗豆浆。”
摊主手脚麻利,掀开笼屉,一阵白雾立马四散开来:“好嘞,客官您里面请,稍等片刻!”
二人坐在小摊后面的棚子下,桌椅皆摆在地上,凳子边缘因长时间使用已经严重磨损变得圆滑,桌面上也带着陈年老垢,深入缝隙。
景渊也就罢了,谢昔却也没有丝毫嫌弃,还顺手将桌上的碗筷用热水烫了一遍,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从前在这家吃过几回包子,味道一等一的好,也不知这么些年他家变了味道没有。”
谢昔语气中满是怀念,只是这句话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景渊是第一次来,当然不知道这家店从前是什么味道,只能默默点了点头,忽然想到谢昔是看不见的,便道:“若是好吃、味道、应当是没变的。”
谢昔有些好笑道:“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变没变?”
这一下子可把他难住了,憋红了脸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这时摊主拿着包子,烙好的馅饼上来,见到谢昔一身白衣坐在随着岁月早变了颜色的桌子前,有些不好意思,他转身拿来块抹布,将桌面仔细擦了一遍,略带歉意道:“客官您别见怪,我这桌子用得时间长了看着脏其实擦得很干净的。”
摊主名叫刘壮,看起来四十多岁,身着一件粗布短打,听名字便能知道此人定是个力气大的,他面庞黝黑,笑起来显得憨厚老实,一双手也布满老茧,因长时间工作变得粗糙皲裂。
由于在此处经营了许多年,相熟的客人于是亲切叫他老刘。
谢昔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他夹起一枚包子,放入口中,一瞬间包子的香软充满口腔,鲜嫩的肉汁在舌尖流淌,谢昔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叹:“还是当年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那是!我这可都是二十年老店了!客官您慢用!”说着便又开始招呼下一波客人。
这家摊铺用料很足,又是十几年老店,早已积累了许多老顾客,此时临到饭店,生意逐渐忙碌起来。
二人一个吃相斯文,一个认真沉浸在食物的滋味中,没有过多交谈,在喧闹的铺子里甚是与众不同。
坐席间人来人往,不一会便坐满了人,老刘忙前忙后,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
客人皆是走南闯北的,互相说着五湖四海的奇闻轶事,谢昔边吃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啊?”一个人耸了耸鼻子,在鼻子前煽了两下。
“有吗?我怎么没闻到?”他的同伴在周围闻了一圈,皱眉道。
那人又在四周闻了闻,那股气味忽然一下子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见,“许是我闻错了。”
说着便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与友人谈笑风生起来。
就在此时,邻桌上的一位大娘忽然大叫起来:“老板呢,你这摊子是不是什么烂了,怎么一股臭味!”
摊子总共只有那么大,她这一声吆喝,所有人都向这边看来。
谢昔朝着声音源头望去。
老刘闻声赶来,跑到大娘座位前仔细闻了闻:“您可别胡说,我们这里所有吃的可都是现做的,摊子也每天都清理,定不会有东西坏掉的。”
“我明明闻到一股子臭味,你还抵赖什么?”大娘生来就脾气火爆,自是不肯被人糊弄,他一手指着旁边桌上的一人,“不信你问问他,这么大一股味总不会只有我一个人闻到了吧。”
被指到的那人满脸迷茫,本在安心吃着饭,没想到周围人目光一下子全都聚拢过来,他看了眼大娘,又瞥瞥摊主,清咳两声站起身,打了个哈哈:“怪味儿嘛倒是没闻到,可这包子香实在是让人尝之难忘。”
“这么大臭味你没闻到?!”大娘不依不饶。
那人揉了揉鼻子,低下头:“实不相瞒,在下生来鼻子就不大灵光,是真的没有闻到什么异味。”
老刘再次向周围人求证:“还有哪位客官曾闻到怪味吗?不妨说出来也好寻找源头,若是没有也好还在下一个清白。”
谢昔率先举起手来:“没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