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绥利用无循主人身份的便利，神识往无循里探了片刻，看见溪渺确实躺下休息之后微微放下心来，至少无循里是安全的。
他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缓步上前礼貌的和公主抱了抱拳，“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宁从秋千上站起身，“我记得你，”随后谴退了下人，道：“这边请。”
沈宁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柔声道：“公子是为了和亲的事情而来吗。”
“我想请公主收回这个念头，两国之间并没有闹到需要公主和亲的地步。”周绥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是什么让公主有这样的想法？”
“我听闻公子是南隐永安侯的独子，想来也不太了解我西迹，”沈宁在湖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周绥也坐着，她看着湖中心的一点，目光悠远。
“在这片大陆，西迹一直是几个国家里发动战争最多的一个国家，而北盛较为平和，北盛的平和来自于天子的治理有方以及后背战力充足，南隐，”沈宁稍微一顿：“南隐是一颗随时会炸的……烟花，平时看着赏心悦目，但如果一不小心也会引发走水。”
“我的皇兄……”沈宁收回自己落在湖中心的视线，“我给公子讲一个故事吧。”
“我的父皇有两位妃子，因此皇兄与我并不是一个母后所生，皇兄是皇后所产，顺理成章成为太子，但他并没有得到太子的待遇。”
“父皇很喜欢我的母妃，连带着对我也爱屋及乌，从小我就是在双亲的宠爱下长大的。”
“我的皇兄恰恰相反，他从小就遭受到父皇的冷眼，而皇后，”沈宁语气有些艰涩：“她认为是皇兄不争气，也未对他有过好脸色。”
“皇后虽担了皇后的名分，却如同冷妃。”
“那时候我还太小，不能理解这代表了什么，对我而言，我的家庭幸福美满，想要的都会有。”
“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了皇兄，好奇的问下人那是谁，怎会出现在太子的宫苑里，第二天我又去了哪里，发现他正饿着给自己做饭。”
“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他只能勉强够到灶台。”
“后来我发现那确实是我的皇兄，他与我在同一片天下，而我的父皇却对我说，皇兄在寺庙里为天下祈福，这是身为太子应该做的事情。”
“父皇于我而言，确是一位好的父皇，但毕竟天子的威严在那，我不敢直接示好，只令我的仆从去给皇兄粮食以及衣物。”
“自那之后，皇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沈宁说到这儿，声音都轻快了些许：“但皇兄并不知道是我在背后一直给他粮食，以为是仆从善良，我一直觉得我有愧于他，我不能，让他这么偏执的走下去。”
“我知道他是故意发起战争的……抱歉，”沈宁清了清嗓子：“皇兄以为父皇看不起他，不认可他的能力，即便长大了也是如此，所以他才想证明自己，只是方法错了。”
但能力并不需要侵犯别国来证明。
“但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周绥目光看向天上的白云：“你已经补偿过了。”
“公子应该知道西迹仙人可以在山下自由修习的吧，”沈宁似乎是话说多了嘴巴有些渴，拿起一杯甜酒轻轻品尝起来：“沈宁，不在山中，却犹在山中。”
周绥被沈宁一句话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第一次在外露出有些错愣的目光。
沈宁看见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虽身在宫中，但并不愚昧，皇兄其实依旧不待见我，我在北迹一时，他就不痛快一时，为了我和皇兄都好受一点，也为了今天和南隐的局面，所以我才决定和亲的。”
“也为了试着改变皇兄的想法。”
其实周绥很想说，沈南并没有因为沈宁自愿和亲而对她态度有好转，他也直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仙山真的不会作妖吗。
南隐也不一定是沈宁最好的归宿，她可以走向更好的天地。
但周绥看着公主似乎在发亮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父皇和沈南的母亲亏待了他前半生，她却想用一辈子来替她的父皇偿还。
即使那人压根不领情。
“所以公子，您知道南隐有适合我的去处吗。”
周绥这才反应过来，和亲不一定嫁给天子，且是沈宁先提出来的，虽然是错方，但因为是和谈，有权选择自己的夫婿。
“三皇子吧。”周绥思考了片刻：“虽然我与他接触不多，但应该是一位良人。”
“只是……”只是前途不明，想了想周绥又摇摇头，“算了，有风险。”
沈宁在一旁有些好笑地看向周绥略带苦恼的样子，“南隐的使者速度快的话，月中就要到了，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还要准备去南隐的衣物。”
“这些话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公子，沈宁告辞。”
沈宁没走多久，沈南就坐在了周绥旁边，亲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桌面上的甜酒细细品尝：“唔，公主爱喝的甜酒。”他放下酒杯，力道不轻不重地将酒杯推向周绥：“怎么，刚刚在和我的妹妹谈话？”
周绥微笑：“是啊，跟我谈论和亲的事宜。”
“我怎么记得，周兄说过和亲事宜要南隐使者来谈？”
“这不碰见了么，”周绥眉梢都没动：“再者已经确定和亲，公主嫁过来就同我是‘一家人’。”
“哦？确定好了？”沈南很感兴趣似地：“我还打算如果没确定，让公主嫁给周兄呢，毕竟，我可很喜欢周兄啊。”
“诶！！”周绥心里倒吸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使不得，公主金枝玉叶，岂是我等能配上的，太子说笑了，周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消失的周绥哪也没去，他回到了无循里。
他撑着下巴看着呼吸浅淡的溪渺，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两人初见那次。
当时他鬼鬼祟祟跟踪，还被发现了，现在回想属实有点丢人。
然后他又想到两人在渺莱峰上他迎着晚风和落日练剑师父陪着他的日子。
不到一年，却好像恍如隔世。
溪渺一睁眼，就看见了正在掉眼泪的周绥。
掉眼泪代表着周绥情绪有波动，溪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撑起身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绥：“……没有。”
怎么可能说是因为想起之前和师父在渺莱峰上的日子掉眼泪！
溪渺狐疑地看了一会周绥若无其事的表情，才将信将疑地相信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和沈宁谈的怎么样了？”
“嗯，她还是决定要和亲，还跟我说了沈南的经历。”
溪渺听了周绥的讲述，表情慢慢变了：“沈南……是否会做饭？”
周绥：“……不知道，她只说小时候沈南因为肚子饿自己做饭吃。”为什么师父会执着于沈南会不会做饭啊！！
周绥内心欲哭无泪了一瞬，又猛然想起，林施寻不会做饭。
这下子周绥的脸色也变了。
溪渺抿了抿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巴，这件事是仙山在背后推就的。
沈宁说自己不在仙山，却犹在仙山，她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什么了。
本来周绥还在思考仙山的事情，看见溪渺抿嘴的动作，思想差点滑坡，连忙将自己扯了回来，给溪渺倒了一杯温水。
溪渺接过喝完：“我们出去一趟。”
周绥看着溪渺欲言又止。
溪渺：“？我看起来有这么脆弱吗？”
周绥很想说有，但看着溪渺平静的表情，没敢出声。
溪渺一把薅过周绥，身影一闪到了西迹的鸢尾楼。
江鸢见怪不怪：“神出鬼没的，别吓到我的客人。”
一旁的黎梨听见动静，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挂在周绥腿上：“啊绥哥哥！姐姐说我又长高了些许呢！”
周绥捏捏黎梨婴儿肥的脸蛋，然后抬头无辜地对江鸢道：“江老板，有点饿。”
江鸢：“……”
“不打折。”
“江老板，”溪渺拍了拍周绥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有空余的厨房吗？”
“你要干嘛，你会做饭？”江鸢一挑眉：“看不出来，毕竟你看着像周绥养的小白脸。”
周绥：好想笑，不敢。
溪渺微笑，“是夸我长得好看的意思吧，所以有空余的厨房吗？”
“有一个我平时给自己开小灶的，破例给你用用吧。”江鸢诶诶地叹了一口气，转头下楼去了暂时无人使用的厨房。
溪渺也许是想报刚刚说他是小白脸的仇，到了空余的厨房里，他声音轻柔：“我也就试探一问，没想到鸢尾楼平日里看着人蛮多，还能有空余的厨房。”
江鸢：微笑。
“我家大业大，自己专门有一个厨房，并不奇怪，”江鸢语气一转，“对吧，周公子。”
周绥：“师父说的对！”
江鸢：“你们滚出去。”
周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无辜望天。
他真的有点馋了，因为鸢尾楼里飘出来的菜味好香。
“没出息。”溪渺冷哼，“为师的手艺比鸢尾楼好多了。”
周绥眼巴巴地看向师父。
“行了，”溪渺拍拍他的脑袋，“回渺莱峰去做。”
两人一回到渺莱峰，就看见两个不速之客。
“二位，”溪渺整好以暇：“我记得，这里是渺莱峰，没有错吧？”
“嘿嘿师兄！你回来啦！”林施寻欢天喜地的溜达过来，“不想面对一山的弟子，渺莱峰清净。”
“你可以不收。”溪渺看了一眼看似饿的没有力气的周绥：“干站着干嘛，过来给我打下手，还有我可记得你已经辟谷了的。”
但反而到了厨房里，溪渺并没有让周绥做什么，只摘菜是两人一起摘的，但周绥并不想自己干站着等吃，于是溪渺洗菜他剥蒜，溪渺切菜，他剥蒜。
溪渺炒菜，他在一旁吸收烟火味。
到了最后周绥给溪渺做了一份紫菜蛋花汤。
然后有两人闻着味过来了。
溪渺对两人挽起袖子：“三个数，离开我的视线。”
两人又火速逃离，吃的重要还是命重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