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过年,马车里的坐垫与装饰已换了新,洛念珍入内坐下,忍不住摸了摸光滑的锦锻,见水漾朝她看来,忙收手,如洛清棠一般坐定了。
大兴洛家是耕读之家,并不富裕,可自从洛清棠曾祖父中了进士,当了官,帮扶族里,大兴洛家族里倒也出了几个举人,这日子自是比以往宽裕些。可用这样精贵的锦锻铺设于马车中,自是不能的,过于奢侈了。原京城洛家也不会这般铺张,只是清棠祖母嫁入洛家,嫁妆丰厚,给予自个血脉至亲吃穿用度上自是体贴周到又不凡。
洛清棠微垂眸,端庄沉静地坐着,可余光仍见洛念珍朝她看了几眼,似是打量她,又似有话与她说。
洛清棠不动声色,手抚了抚衣摆的绣纹。
洛念珍终是开了口,面带笑意问道:“清玉妹妹已定了亲,清棠妹妹可开始说亲了?”
洛清棠抬眸看她,淡声道:“自有家中长辈为我作主。”
洛念珍却移着身子靠近洛清棠,说道:“你可有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洛清棠看她眸中闪着似促狭,又似探究之色,回她的话道:“念珍姐姐可是与自己喜欢的男子定了亲?”
洛念珍面上明显一僵,嗫嚅半晌,才说道:“这哪是你能问的话。”
洛清棠淡淡一笑,“是,我便不问了,姐姐也莫要问我才好。”
洛念珍便看出了洛清棠不是个可以糊弄的小姑娘,嘴角微撇,将身子移的远了些。
水漾看在眼里,又见洛念珍的丫鬟看过来,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那丫鬟自是气得咬了嘴唇。
到了会福楼门前,因客人颇多,洛清棠等几个姑娘坐在车里等着兄长去问可还有雅间。过了一会儿,洛楚文来到洛清棠马车前说道:“两位妹妹,已经没有雅间了,要不就买些点心回府吃吧。”
她们几个姑娘自是不能坐在大堂进食,任人注目打量的,于是洛清棠朝洛念珍看去,“念珍姐姐可想吃什么点心,大哥可以去买。”
洛念珍不由一脸失望,说道:“原想着可以进会福楼雅间坐坐,听闻楼上可见好风光。”
洛清棠淡声道:“这不是没雅间了嘛。”
这时,马车外有人唤了声,“睿表弟。”
洛清棠听那声音,疑似曾存衡,面色不由一冷。
只听洛楚睿回道:“表哥。”
洛楚文也打了招呼,“七表哥。”
洛清棠便确定了是曾存衡。
那曾存衡并不理会洛楚文,只与洛楚睿寒暄了几句,知道马车上是何人,来会福楼是想尝尝点心的,说道:“那便让几个表妹去我的雅间吧,我的朋友也订了一间,我可以到朋友那里去。”
洛清棠听了微蹙眉,自是觉得不妥,正想吩咐水漾下车去与洛楚文说回府,洛念珍却先一脸惊喜地开口说道:“那便谢谢七表哥了。”
曾存衡在外头哈哈笑几声,说道:“虽不知道是哪位表妹,但我们是姻亲,叫我一声表哥,便是一家人,请表妹不用客气。表妹这就下车来吧。”
洛念珍笑吟吟地朝洛清棠看去,“清棠妹妹,我们下车吧。”见洛清棠眸色微冷看她,不由一愣,“清棠妹妹?”
外头,洛楚文问道:“三妹妹觉得如何,如若不想,那我便去买些点心,我们回府。”
洛清棠还没说话,洛念珍便已经拉了她的手,哀求道:“清棠妹妹,既是自家表哥,有何可顾忌,你就成全我罢。”
水漾不满道:“堂小姐,你想去便去,我家小姐不拦着你,你拉着我家小姐干嘛。”
洛念珍的丫鬟也跟着不满了,说道:“你家小姐还没说话呢,你一个当奴婢的胆大包天竟敢说我家小姐。”
洛清棠面色一冷,说道:“莫吵。”
这时,马车外头传来洛清玉与曾存衡见礼的声音,又问道:“三妹妹与念珍姐姐怎么还不下车?”
见状,洛清棠自知只能领了曾存衡的情了,不然回了府,洛念珍等人不知要如何排揎她,到时祖母在王氏与陈氏面前难堪。
不过,曾存衡这情是给的大房的,自是由大房来感激。
洛清棠叫水漾取出帷帽,戴上了。洛念珍见状,说道:“清棠妹妹,我并未带帷帽,你戴了,我却未戴,岂不有些突兀。且大周建朝以来,女子已经鲜少如此遮掩,清棠妹妹何故如此忌讳?”
洛清棠淡声说道:“你可要下车?”
见洛清棠如此冷淡,洛念珍心中暗恼,却也无奈,只得示意丫鬟先下了马车,扶她踩着早备好的马凳下车。
曾存衡扫了洛念珍一眼,见并不是洛清棠,微皱眉别开目光。洛念珍见状,自是心中不悦,微沉着脸朝洛清玉与洛念烟走去,与她们站到一块。之后,洛清棠下车,曾存衡那双微眯的眼睛便直盯着她,见她戴着帷帽,又皱眉。
可很快曾存衡又舒展开眉头,笑道:“三妹妹怎么戴起了帷帽,可是身子不适?”
其他人见洛清棠戴上了帷帽,自是也觉得诧异,可大家闺秀如此穿戴却也是常理,曾存衡刻意询问追究反显得轻浮。
洛清棠并不理会曾存衡,与洛楚文说道:“大哥,我们上去吧。”
洛楚文自是看出了洛清棠怠慢曾存衡,心中存疑,刻意隔开清棠与曾存衡,让水漾扶着洛清棠上楼。
只听曾存衡在身后与洛清玉说道:“二表妹,三表妹这是怎么了,我好心让了雅间给你们,她不高兴不成,还是我哪里得罪了她?”
洛清棠知道曾存衡这是存心说的这话,赌她姑娘家面子薄,不敢在此声讨他那日在灵碧寺轻浮她一事,可她必定不满,被他激得说些什么话,于是他就得逞了。
洛清棠径直往上走,一言不发。
楼上一面向大路的雅间里,秦沐坐于窗前,自是将楼下的情景看在眼里。他面色虽平淡,但目光却未移动,显然过于专注,坐于对面的袁守洪好奇,也朝窗外看一眼,认出了怀远侯府与洛家的马车,便知那几个郎君与姑娘应当是怀远侯府与洛家的。
因洛清棠戴着帷帽,袁守洪自是不知相貌,只打量了几眼洛清玉、洛念珍与洛念烟,笑道:“子川,别跟我说你看上了下面哪个姑娘,虽说还行,可配你是远远不行的。家世倒是勉强可以,若不是受制于秦家家规,收一个做妾室自是可以。”
秦沐收回目光,端了茶盏来喝一口,淡声说道:“你既知家世,怎么还敢胡言乱语?”
袁守洪想了想,笑道:“洛家那老太爷清正,那是不敢想的,但怀远侯府,只要你喜欢,曾茂祥为了巴结天子近臣,定是乐意把人送到你府上的。”
秦沐抬眸看他,微微一笑,“曾茂祥若想巴结天子近臣,只怕他府上的姑娘不够送。”
袁守洪笑道:“子川何必自谦,路东阳眼看着就要……”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看着秦沐的眼神颇有深意,接着道:“那个位子,自是你的。”
秦沐笑道:“你别给我装疯卖傻,若是我的,你还会忧心忡忡?”
袁守洪愣了愣,苦笑道:“你怎么就看出我忧心忡忡了?”又叹道:“你说都这个样了,还不定下来,”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怎么回事呀?”
秦沐听了,便知袁守洪应当也有线人,知道皇上已经病得不轻。他神色淡淡,垂眸摩挲着茶盏,并不言语。
袁守洪见状,急道:“三弟说那位爷夸你多智如近妖,没夸错,叫我听你的,你倒是给我指条明路呀?”
秦沐淡淡一笑,却未抬眸,轻声道:“多智如近妖?呵,袁大哥,如若是你,你会重用此类人吗?”
袁守洪闻言又是一怔,然后面色忽变,“子川,这……子川,你之前大周可从未有过如此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秦沐笑道,“是呀,我是第一个。”
宣明帝怎会重用他,捧杀倒是有可能。
袁守洪皱眉,“那三弟还叫我听你的。”
秦沐抬眸,嘴角微泛笑意看着袁守洪。袁守洪只觉得这个秦子川看来温和儒雅,实则眼睛里藏着刀,看着人心不由犯怵,于是他那眉头皱得更深更紧了。
如此模样想了想,袁守洪什么也想不出来,心里头烦躁了,语气果断道:“反正我躲在你后头,要死你先死,你死了,我再想怎么活,活不了,那也不过是一死。”
秦沐轻声一笑,手指轻敲桌面,说道:“袁大哥生死置之度外,真豪迈,可却不顾我的生死,令我齿寒。”
袁守洪冷哼一声,“你和三弟这类聪明人,不都是喜欢跑在前头的吗,我想拦也拦不住。”
秦沐叹气道:“如若是聪明人,便不会跑在前头了。”说着,秦沐面上露出了落寞之色。
袁守洪见状,自是知道秦沐想起了陈年往事,这才黯然神伤。他也微叹口气,拿起一块点心,咬了起来。
秦沐忽抬眸,朝门口看去。这时,门帘掀起,许成走了进来,施礼后,走到秦沐跟前,将手中一薄册递给秦沐。
秦沐接过册子,见许成似是有话要说,便说:“什么事?”
许成回话道:“洛府的几个公子和小姐在隔壁雅间。”接着,声音放低了,“三皇子也来了,在洛府雅间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