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死川玄弥挂断电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富冈老师没事，那真是太好了，而且还是和哥哥在一起，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时前。

在乘坐巴士回市区的路上，一想到富冈老师很可能为了救他而落了单，玄弥就无数次考虑要不要报警。但老师和学生一起陷入一桩可疑的群殴案件，这种负面新闻听上去怎么都会被学校责难，而富冈又极其重视声誉以及接下来的县大会比赛，恐怕只能想想有没有不惊动上级的办法。回家找家人叔叔显然是无法解决这种问题的，要是说到眼下可以投奔的老师，那甘露寺师傅和炼狱老师无疑是最佳选择。

玄弥来到炼狱的道馆的时候，甘露寺刚刚才结束了上一堂的课程，对于这个时间点来投奔自己的学生发出了惊惶的声音——“玄弥，怎么会这样！”但在听了简单的情况说明之后，也很快就冷静下来，帮忙处理了玄弥的伤口。

玄弥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自己刚被包扎过的手，神情有些拘谨，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甘露寺：“谢谢。今晚真是太打扰了……炼狱老师不在吗？”毕竟如果在的话，按理说应该能早早听见那把中气十足的声音。

甘露寺回答道：“师傅还没回来。不过，我刚才已经将你说的富冈老师的情况跟他发过消息了。师傅说会立刻赶回来，你不用担心，我们一起商量办法。”玄弥点点头：“嗯，好的。”甘露寺看着玄弥放在膝上有些紧张无措的双手，有意说起别个话题，希望自己这位学生能够放松一些：“最近这些晚上，师傅时不时就不回家吃饭呢。”

玄弥听了这话，也是出乎意料：“炼狱老师是要加班么？”

甘露寺摇头，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说：“我猜，师傅可能有交往对象了。”

玄弥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理由，拿在手里的绿茶才喝了一口，就差点喷出来：“咳咳，炼，炼狱老师去约会了？”

甘露寺伸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点，不过我觉得，如果真有交往对象，师傅应该会主动跟我说的。既然他不说，我就当不知道。”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摆钟，指针即将指向十点，于是起身说道：“我要去给今晚的学员上最后一节训练课了……”

“铃铃铃，铃铃铃”。

这个时候，被玄弥塞在裤兜里的富冈老师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阵来电铃声，玄弥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站了起身，第一反应居然是有点不敢拿出手机来。人质被抓住后，绑匪往对面打电话提条件，这种影视片情节他多少也是有见过听过的，一想到万一这通电话就是那种性质，心里居然有点害怕。好在甘露寺在一旁用眼神安抚他，示意不用担心，玄弥才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手机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来，按下接通，然后就听见了富冈的声音：“玄——”对面话未说完，玄弥已经激动地喊道：“富冈老师！我刚刚还在想，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报警！幸好你来联系我了！”

声音之大，旁边的甘露寺自然也能听见的。得知富冈安全，甘露寺向玄弥微笑着打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要去上课，先行离开。

玄弥坐回原位，又听那边的富冈问他：“你现在哪里？”

“我……我当时很慌，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所以就没直接回家，就去了炼狱老师的道馆这里。”

“炼狱也在吗？”

“他还没回来，不过甘露寺师……师傅在，她先帮我包扎了一下伤口。听师傅说，炼狱老师最近这些天的晚上好像都有约，特别忙，所以不常在家，不过似乎快回来了，富冈老师你现在是安全了吗？等会要不要和炼狱老师联系一下？”

“不，不用了。”

这时，玄弥才注意到来电人显示的名字：“等，等下，富冈老师，你，你现在是和我哥哥在一起了吗？”刚才紧张得很，手机刚拿出来就接通了，居然没注意到这样重要的信息。

可惜对面的富冈老师似乎不愿一下子就正面回答：“我改天跟你解释。”

“好吧。”没有得到答案，玄弥的声音多少有些不情不愿。富冈临挂线前还叮嘱他不要跟炼狱老师说太多，免得炼狱担心。可惜甘露寺之前已经把情况和炼狱说了个大概，应该瞒不了多少。关于这一点，玄弥觉得还是不要主动跟富冈提起为好。

电话结束之后，玄弥还是有些发愣，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富冈跟“不死川实弥”的对话框页面上。看得出来，这天下午傍晚到晚上，富冈老师和哥哥之间其实也有过数次短暂的通话，原来他们已经这么熟悉了，玄弥想。

通话记录中间，一份PDF文件也赫然在列，点开一看正是方才存在文档里，帮助自己逃出生天的地图。哥哥手里居然这种详细的资料？除开这些，对话框里还留着零星几个绿色的语音留言条。

不过，富冈老师既然没有设锁屏就将手机交给他，也代表了一种信任。地图尚且是允许看的范围，其他的对话记录是老师的隐私，没有允许是万万不该点开的。

玄弥心下凛然，赶紧放下手机，长舒一口气仰倒在靠背上，没过多久，他听见客厅外面的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老式木门“咔哒咔哒”拉开的声响和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冲进客厅来喊道：“富冈有消息了吗？”

看见炼狱终于到家了，玄弥也赶紧撑起身，正襟危坐：“炼狱老师！”虽说是鬼灭学院的老师，但毕竟也是师傅的师傅，隔着两个辈分呢。炼狱眼尖，一眼发现玄弥被受伤的手，眉头先是一皱：“你们跟对方打起来了吗？”

玄弥否认：“没有打起来，呃，应该说是我单方面被他们打吧。后来逃出来了……”

炼狱点头：“听甘露寺说，富冈没能跟你一起出来所以有危险？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是的，当时我没能和富冈老师一起逃出来，老师应该是为了帮我，自己去引开对方了。”说到这里，玄弥的表情有些难过，随即又抬起头，眼神发亮：“但是，老师现在已经安全了！”

“是吗？那就太好了！”听说富冈安全，炼狱来到玄弥侧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但是刚刚还在展露笑容的脸上却有了一丝严肃：“不过不死川同学，你确定富冈安全吗？甘露寺说，你是好不容易才从边岸码头跑出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边的路径非常复杂，要顺利走出来很不容易。”

玄弥鲜少看见炼狱这样的神情，也许是被气场震慑，不由自主攥紧拳头：“我……我确定的，富冈老师刚才主动打电话来报平安了。”

“原来如此。那我明天找富冈问一问。”听说是富冈亲自打来电话，炼狱才总算放了心，他继续问道：“那你今晚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我……我……”玄弥心想，这就不好解释了，似乎也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担忧，炼狱说道：“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了。我并不是以学校老师的身份来处理问题，你也不用叫我老师。如果觉得我值得信任，你不妨可以说出担忧的事，我看看从朋友角度怎么帮忙。如果确实心有疑虑……”

“不不，我绝对不是不信任炼狱……”老师二字呼之欲出的时候，又想起炼狱刚说的话，玄弥赶紧刹住车，炼狱反而大笑起来：“称呼不要紧，就叫我炼狱吧。”

“那怎么行……还是炼狱老师吧，叫习惯了。”玄弥话锋一转：“老师有听说过新夜城这个地方吗？”

听玄弥这样提到这个词，炼狱的表情忽然有些凝重：“……新夜城？”

玄弥一看这种反应，追问道：“是有听说过对吗？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炼狱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道：“你是在哪里听到这个名称的呢？”

玄弥叹了口气：“老师，是这样的，我有一位交情不错的朋友，是比我高一个年级的初雪前辈，她最近一直没去学校上课，再这样下去就要被退学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些线索，听说去一家叫关田商事的公司可以问到她的去向，所以就这样上门去了。当然这也是我太大意冲动了……那伙人，见我上门竟然很生气，硬带着我去码头，非要我说出是哪个人泄露消息的，然后就起了冲突……我好不容易才脱身。不过这次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对话时有提到过，初雪前辈就在这个地方。”

炼狱听明白了原委经过，沉吟了一会：“那我去了解一下。”

听见老师愿意帮忙，玄弥的表情也有了几分舒展：“如果有什么新消息，也请老师告诉我。”

炼狱点头，同时注意到玄弥握在手里的手机，顿时觉得很是眼熟：“不死川同学，是你的手机吗？”

“不是，是富冈老师的。”玄弥回答。

炼狱心想果然如此：“富冈老师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上呢？你刚才还提到说他电话联系你，所以是公用电话打来的吗？”

“不是的，富冈老师是用我哥哥手机打来的。我哥哥出马的话，什么事都能解决。”提起自家大哥，玄弥语气中是满满的自豪感。

“你的哥哥？”炼狱不解。

“就是……就是代表选拔日那天，老师你应该多少有印象的，白头发的那位……”

那天发生的事情炼狱当然还记忆犹新，但如果玄弥此刻没有主动说破，确实很难想象这两个人是兄弟，毕竟性格和作风看起来就南辕北辙，炼狱点头：“原来是他。”玄弥有些许不安，悄悄观察着炼狱的脸色，他的心里也知道经过那天的事，炼狱对哥哥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良好印象，只能加大解释：“老师，我哥哥那天是来看我比赛的。他脾气是火爆了些，但不会没事找事。所以那天一定有什么其他原因……而且今晚我哥也是帮了大忙的。就像炼狱老师所说，码头仓库的道路复杂，多亏我哥提前将地图发给富冈老师，富冈老师又将手机给了我，所以我才没有迷路。”

为了佐证自己所言不虚，玄弥干脆拿起手机，翻出富冈和不死川的对话框：“老师你看，这是他跟富冈老师在傍晚的联络，这地图就是我哥给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找来的。”玄弥一边解释，再次点开那份PDF文件。手指上下滑动向炼狱展示地图。从标识的详细程度看来，这确实不像是能在公开网页查找到的简明地图，更像是哪里的内部资料，难怪玄弥也有疑惑。

炼狱点头：“我明白了，如果你下次遇到你哥哥，可以问一问。”

听出来炼狱的语气有所缓和，玄弥也很是高兴，手指飞快地轻触屏幕几下，想要收回地图页面。

没成想，一时手快误触到了上面的一条语音条，顿时听见了不死川沙哑而不耐烦的吼声：“蠢货！我都没说完你就敢挂电话？！我刚才说，佐川知道我跟你……交往的事！我先想个办法！”

这语音内容像是一条有魔力的定身咒语，定住了不死川玄弥的一切动作。过了几秒，他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再一次点开语音条，然后重复听见了一模一样的内容——果然没有听错。

不死川玄弥用最后一丝理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然后慢慢地，懊恼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内心世界一边崩塌一边重建，刮起了狂风暴雨。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的！

为什么只有富冈老师能请来哥哥，为什么谁也叫不动的哥哥会愿意来看比赛，少言寡语的富冈老师又是怎么可能说动他的。这原因和结果不早就一目了然了吗！

多么顺理成章，根本不做他想。

哇——那以后是要叫富冈老师还是嫂子啊！

我真傻，真的。

像是终于放弃了思考，不死川玄弥松开了抱住头的双手，无力颓然地瘫坐着，视线有意无意地转向坐在自己侧边的炼狱。炼狱的目光似乎一直没离开过他拿在手上的富冈的手机，向来明朗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复杂表情，难以猜到是在想些什么。两个人默默无言，一时之间，室内安静得只有墙上摆钟发出的“滴答”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