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第二天回校后，富冈还是将与不死川实弥交涉的事情第一时间告知了玄弥，省去一切不必要的情报之后，剩下的就是“到他家谈过了，没有同意”寥寥数字。然而出乎意料，不死川玄弥非但没有半分垂头丧气，单看表情反而像是打了强心针：“不愧是富冈老师，我大哥那么难搞的人，竟然能打开门听你说话。”

“这个很厉害么。”富冈平静的说。毕竟门一开始就被撬开了。

玄弥连连点头：“以前我可是连他家门都进不了的，说什么又不是我监护人，现在可以跟老师谈一谈，怎么看都是进步了。”玄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不愧是大哥，一直在进步，我也要抓紧了。”说到这里，他的双眼满怀热诚看着富冈：“老师，我果然还是希望他能来看我比赛，你觉得还有希望吗？”

富冈一时搞不清玄弥所说的进步逻辑，他本是来宣告这事凉了的，还提前搜索好了“怎么安慰不被亲人理解的学生”十大对答模版，结果不知道怎么地反向操作，反而给了这位勤奋努力的学生更大的希望。

根据富冈对不死川实弥的理解，这希望恐怕也是小了点，于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让玄弥接受现实。但如果亲自浇灭这上进的火焰，似乎就教师失格了，看着因为他过长的沉默而变得情绪低落的玄弥，富冈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希望。”

“这次选拔赛，能来得及吗？”玄弥有些底气不足。

富冈看着玄弥：“如果是指你哥哥的事，我会再去努力。但更重要的是你自己，你来得及吗？”

玄弥听懂了富冈的弦外之意，苦笑道：“老师，我其实不太明白，同样的招式挥舞同样的次数，我看田村前辈还没有疲态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累了。明明基础力量训练我都是超过规定的量去完成。”

这就是根基的差别。

练习武术，确实一靠天赋二靠师傅，富冈想起之前和跟玄弥的班主任悲鸣屿的谈话，玄弥起步晚，缺乏系统指导的情况下，很可能还不懂如何控制身体和呼吸，而这些恰恰都是校内有限的社团练习时间内给不了的修行。筋骨疏通只是第一步，气行流转如果学不通很快就会到达上限。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例如找专门的指导人员，富冈想了一会：“我们学校的炼狱老师，听说是祖辈开武馆的……”

“老师，可是，专门的武馆收费都不低。”玄弥低着头。看着玄弥一脸尴尬的神色，富冈住了口。玄弥大概也是因为经济原因，而一直没办法去接受系统训练，担任了剑道指导大半年，连这点都没能想的通透的自己，说到底并不是一位关心学生的称职教师。

富冈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玄弥，武馆的事，我来帮你联系，费用方面不用担心。”

“真的吗？”玄弥抬起头，有点不敢置信。

“嗯，剑道部可以拨出一些经费。”至于这些经费来自哪里，富冈自然不认为有说明的必要。

富冈明白依照炼狱的为人，直接跟他说明的话，定然乐意帮助学生，甚至可能给玄弥免费。但反之，不能因为炼狱人好，就让他承受不必要的负担，而且既然是祖辈的营生，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负责人，还是应该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到他家的武馆上门拜访一回才妥当。体育部门的办公室和历史地理美术老师们的办公室从来不在一块，富冈记得这个时候炼狱应该还在上课，于是他来得稍早，想着可以等一等。

富冈才刚刚迈进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在激昂陈词：“总而言之，这次就是要给炼狱洗一洗晦气的，不够华丽怎么行。分摊费用虽然比以前高些，不过环境绝对上佳。”

“费用倒是没问题，可是由宇髓老师一个人做决定未免太霸道了，这又是新店，口碑也没几个，到底好不好没人知道。”有位女教师不太满意。

宇髓哼了一声：“集体讨论再决定的话效率太低了，再说这是我女朋友介绍的，还需要更可靠的口碑吗？“

“你哪个女朋友啊。“

富冈听见有人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好在宇髓全然没有发现的模样：“既然要解闷放松，总去那种温温吞吞的老居酒屋有什么好的，那就没办法彻底放松心情了。”

“宇髓老师是想自己去不好的地方吧……”

“错。我是想带大家开开眼界，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有不好的人。”

富冈皱了皱眉，好容易挤到老师们聚集的圈外，听见宇髓天元站在人群中心继续发言：“对了啊，既然是为了炼狱举办的，他就不该出钱，我们要把他那部分也出了，所以费用稍微高了那么一点也合理，还有谁对我的选择不满的吗？”他的个子高声音也大，富冈听是听到了，但这番话的用意一时无法理解。转头看了看周围，十来位老师之中，几位女性教师气鼓鼓地转头，男性教师看神色则大部分是理解的。

“没有异议对吧，那就散会！”话音刚落，宇髓又接着滔滔不绝：“对了，也该考虑是不是重新装修一下办公室了，我毕竟有华丽的美术专用室还能短时间忍受，这边的办公室小气又土气，到底是怎么习惯下来的……”

大概是宇髓时不时发表类似的言论，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人群散去就回到了各自的办公桌前，富冈则趁机上前问道：“宇髓，怎么回事？”

富冈甚少打听办公室新闻，宇髓见他难得有兴趣，干脆邀请一番：“大家想给炼狱办个散心放松的聚会，一起吃喝玩乐宽慰一下。他毕竟最近不太走运嘛，你要来吗？”

“聚会？不必了……”富冈本能地拒绝掉社交活动，却又抓住了话语中的另一个重点：“不走运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哦对，你也不关心这些。炼狱收到匿名投诉，说他上次带学生出游，最后那晚忽然跑出去整个晚上找不到人，擅离职守。”

富冈有些吃惊。他本人就是被匿名投诉的重灾区，但从来都是“要死在体育课了”这类无意义发言，教导处的负责人见得多了，也渐渐不当一回事了。可是以炼狱的亲和力，甚至不久前才获得学生投票的最受欢迎老师，出游的学生里难道有对他心怀不满的人吗。

宇髓看着富冈疑惑的眼神“啧“了一声，“我看八成就是藤泽那家伙自己。”

藤泽老师……富冈想起回东京那天，藤泽与炼狱两人在酒店吸烟区交谈的背影。

“为什么你觉得是藤泽？”

“教导处的人去问藤泽，藤泽那家伙居然说他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去哪里玩过头了，还说炼狱第二天回来后也跟他默认过。简直胡说八道。然后这件事就传开了，学生里也闹得纷纷扬扬，不是藤泽说出去的还是能谁。”

富冈才进校半年，对学校的这些恩怨都不太清楚，但炼狱的入校资历也并不比他多多少，藤泽为什么偏偏针对炼狱？似乎是猜到富冈的疑问，宇髓又说：”炼狱之前得了年级投票最受欢迎教师，你知道的吧。在炼狱进校之前，这个的第一名，一直是藤泽，不过嘛，”宇髓表情不屑继续道：“这家伙也就这水平了，专门靠泄露一些无稽之谈校内八卦拉拢学生人气，有什么用。后来教导处的人去找炼狱问了，炼狱居然也不反驳，于是这两个月的奖金就泡汤了，期末的评优说不定也难了。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我……我不知道。炼狱没有跟我说。”

尽管我应该知道。

“喂富冈，这我就听不懂了，他为什么要跟你说。”宇髓打量富冈的脸色：“难道你上次出游有去吗？”

富冈点点头：“我是临时给医务室帮忙的。”他看着宇髓：“这件事的责任在我，我想和上面的人把事情说清楚。”

“你不是正式的带队老师，单靠你说服力不大。”

“那我去拜托藤泽，请他……”

“富冈，”宇髓的神色严肃起来：“我知道你关心炼狱，不过炼狱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这既然是他的选择，就要承担后果。无论是找教导处还是找藤泽，你最好不要擅自帮他决定。再说，不管有什么原因，他那晚确实离开了。”

可是，这次是他先擅自决定的，富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