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死川玄弥从来没在剑道部规定的练习时间之外跟富冈打过交道，这次忽然听班主任说，富冈老师希望和自己在课间商量事情，也觉得很意外。

可他一听这商量的事情的中心内容，就直皱眉头。

“不，不可能的啦。”

“为什么不可能。”

“他不会来看比赛，也……也不会想来看我的。”

“既然他根本不会看，那你努力是为了什么。”富冈也问得直截了当。

玄弥顿时涨红了脸：“现在，现在还不行，对比起哥哥只是个笑话，除非能在地区大赛上拿到名次，闯出个名头。”

富冈觉得这逻辑相当古怪：“剑术好了，他就会跟你关系好，这是为什么。”

“就是那种，说不定会刮目相看啊，”玄弥挠了挠头，“以前我总是拖累他，现在要找机会证明自己。所以可能校内选拔还不是请他观战的时机。”

玄弥的想法也有道理，但要是他有直接拿名次的水平，富冈跟悲鸣屿估计就不用发愁了。富冈也实在不擅长再对付下去，只得直接拿出悲鸣屿给他的备用说辞：“这是今年学校的新要求，希望邀请过去的成绩优异的部员到场，指导激励新部员。”言下之意并不只是为了你和你哥哥，也不是只邀请你哥哥。

玄弥还是为难：“这样啊……他回东京后，我虽然知道他的地址，但从来不肯见我。一听是我门都不开。那个地址还是通过叔叔才拿到的，现在也不知道搬走没有，而且……“玄弥欲言又止，犹豫了数秒：”我听别人说，哥哥现在跟一些不太好的人混在一起，就算老师你直接去找他，可能也是闭门羹。“

“那你希望他来看你吗？“富冈看着玄弥。

玄弥苦笑：“怎么可能不希望。“

“那我去试试。“

新宿作为本市人口最密集的区域之一，人多得即使外国人能拉帮结派一番。就像韩国人爱集中在新大久保一带，越南人斯里兰卡人甚至是一些偷渡客则喜欢盘踞在西北边缘一角，房租虽然不是最低廉的那个区间，但胜在不算太偏离中心，否则真有出什么要紧事，从郊区赶到事发现场都完事了。当然，特别讲究生活质量的本地人，其实也不会选择这个区域。居住在此的邻里，也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日子，只要不闹得太过火，不该听不该看的时候都会视而不见，算是相当符合区域特性的品质。

尽管富冈一直开着手机导航，还是差点迷失在了复杂的铁道出口，绕来绕去打转了几回，才意识到可能要再等个巴士搭上一程才行。

他本是学生放学后才出发，离校时还碰巧感受了一下太阳下山的余晖，就这么磨蹭周折，待他真的转到不死川的租屋附近时，居然就七八点了。这时他再低头看了眼玄弥提供地址的所在楼层，才注意到不死川住的也不是常见的那类低层一户建，反而是楼层式住宅的顶层，虽然不是崭新的建筑，但高度而言在这一带也算鹤立鸡群。这很难说是叫住得高级还是低级，反正是住得任性。

由于是公寓，富冈走到一楼下果不其然看见了值岗保安的身影。可自己的到访也没有事先知会，也不知道会不会放行。出乎意料，富冈登记拜访的时候，对方一听是找不死川实弥的，眼神登时就复杂了起来，甚至收起了来客登记本。

“不用了。”

“为什么”

富冈看着有点上年纪的保安，对方眼神里尽是警备和厌恶：“你们不会又要搞什么事吧。”

“什么事？“富冈听得不明所以。

保安大叔扬了扬手，像是巴不得富冈早点走少废话：“我什么都没看见，总之不要又闹到半夜报警，那样起码我可以睡个觉。”他边说还上下打量富冈：“我看你也是个正经人，怎么会认识他们那样的。“

他们是哪样？

富冈的脑子里其实也没把这问题想明白，但也不打算再问，就按着电梯先上去顶层。晚到也有晚到的好，在家可能性应该会增加不少。况且他这趟的目的简单而且动机单纯，至于不死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富冈并无兴趣。

没费多少时间，他就找到了不死川实弥所在的户数，然而几乎是同时，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大门没有关紧，是虚掩的，留有一道缝隙，室内没有光透出来。

这就有点不妙了。

纯粹忘记锁门倒还好，但那样的话门一般是紧闭的。如果是撬门光顾，那几乎只剩下那种比较糟糕的可能性。此时富冈也有些犹豫，他转动了一下把手，又停了下来，随后将门拉开到足以进入的大小，轻手轻脚地迈了进屋，然后也不再向前，仔细听着这漆黑的屋里头的动静。

也许是早就走了，哪怕是小偷，还在里面的话总有些声响。

就在这时，富冈忽然心头掠过一丝警觉，直觉背后生风，于是猛地往前弯腰，反射性地将腿朝身后一踢，不曾想却落了空，有拳头直往他面门招呼了过来，富冈反应也快，抬手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肘，堪堪制住攻击之时，更猛的力道已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到了墙上，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同时在富冈耳旁响起：

“敢偷到本大爷的头上来，你找死。”

灯光亮起，富冈看清将自己抵在墙上的人，心下不由有些讶异。狭长而明显的疤痕不仅留在了对方的脸上，衬衫的纽扣开到了第三个，一眼就能看到胸口上那些方向不一的疤痕，仿佛张牙舞爪的印记。

“看够了吗？”富冈下意识地收回目光，抬眼发现白头发的青年也在盯着自己，语气不善：“痛快点交待，可以考虑早点帮你叫救护车。怎么找到这的。”话说至此，不死川一脚就将半开的大门踢上，“邦”地一声夜间听来尤其刺耳。

富冈回答：“有人给了地址。”这也是实话。

不死川实弥的目光一变：“谁派你来的。”

富冈沉默，考虑现在就说出玄弥的名字到底是该不该，不死川将他的沉默视作挑衅，愈发怒气横生：“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懂开口说话了。”他斜眼看着富冈顶住自己攻势的手腕，忽然反手一拧发力，就要将富冈的手扭过，富冈虽然吃痛也不敢轻易松手，这时不死川再一抬膝往他腹部撞去，富冈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却没能完全躲开，吃下这一记之后他额上瞬时冒出了冷汗，不死川则趁机将他的右手扭到身后抵住。

富冈本来精于剑术，体术力量稍逊，但也鲜少这般被动过，这次既是失了先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狠角色。

此时不死川再度在富冈身后开口，热气呼到他的脖颈：“跟你上头的老板说，看我不顺眼就直接点，找杂鱼上门偷偷摸摸搞小动作，没用。不过，“说到这里语气里好像又有一丝愉快：“作为杂鱼打手你也算勉强合格，当然跟本大爷比起来还是差太远。”

富冈听着不死川的话，脑海里反驳的重点从“我没有老板，”过渡到“你才杂鱼。”，但他也没蠢到这时还去激怒对方，只得闷声说道：“我不是打手。”

“那你是什么人。”

“我是不死川玄弥的老师。”

啊？不死川第一反应这什么鬼。“你是老师？来找我干什么？”

“再过两周他的剑道部校内选拔，希望你能去观战。”富冈觉得都到了眼下这地步，还是直截了当说清楚才可能解决问题。

“你是……他的老师？”不死川将信将疑：“来找我？”随后他反应了过来，冷冷地说道：“我不是他的监护人。”

“……但你还是他的哥哥。”

沉默了一阵，富冈感觉不死川松开了他的手腕，心下不由松了口气，他站直了身体稳定呼吸，转过头来瞄着不死川的脸色，看上去对方也没有变得友善：“他有什么比赛都和我无关，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