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0
莉莉的福灵剂计划并未因为和斯内普的吵架而搁置。
在又一次七十七分钟的搅拌过后,坩埚中的魔药仍是浑浊一片,与书上粘稠的金色液体的描述相去甚远。
莉莉眉头皱起,凝视魔药,片刻后开口,“我不信我们不能成功。”
门被敲响,是卢平。他脸色苍白,皮肤上又添几道伤痕,但这不影响他眼里的神采奕奕。
“晚上好,莉莉,弗罗斯特。”他站在门口,礼貌向二人打过招呼,随即将目光投向莉莉,“莉莉,今天晚上轮到我们值班。”
“哦哦,好。”莉莉匆忙应好,手上急着收拾残局。
卢平耐心等待片刻,很快,莉莉就和阿德刺斯忒亚告别。她眨眨眼,十分俏皮,“艾达,夜游小心点哦。”
阿德刺斯忒亚无奈一笑。
独自走在回寝的路上,阿德刺斯忒亚又想起墨利修斯。
从九月初到现在,三个月过去,《黑魔法—攻击与防卫》已来来回回读过四遍,但她仍未从中发现与墨利修斯有关的只言片语。
这不应该。
混乱的思绪中,阿德刺斯忒亚竭力找寻线头。
首先,墨利修斯是个严谨的人,那他就不会轻易在书上留下字迹。其次,他们都说他是魔咒大师,那么她可以考虑在书上试试隐匿魔咒。最后,如果她是墨利修斯,她会怎么做?
阿德刺斯忒亚的心终于沉静,她想起小时候,墨利修斯坐在她身边,为她读睡前故事,在合上书本时,他会有一个小动作——阿德刺斯忒亚竭力回想——墨利修斯的嘴边带着微笑,他把书放在膝上,问阿德刺斯忒亚,“艾达,你看见雾了吗?”
雾?什么雾?
阿德刺斯忒亚摇头,“爸爸,现在是晚上,看不见雾。”
“不,艾达。”墨利修斯笑了,他凝视阿德刺斯忒亚,意味深长,“雾无处不在。”
“亲爱的,你在哪里?亲爱的!”妈妈凯瑟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声音逐渐凄厉,疯狂地寻找她的爱人。
“晚安,艾达,祝你好梦。”墨利修斯吻在阿德刺斯忒亚脸颊。
“雾无处不在。”墨利修斯合上书,走出房间。
在门打开的刹那,凯瑟琳的喊叫声愈发清晰。阿德刺斯忒亚睁大双眼,看着唯一一点透过的光亮被墨利修斯合上。
“雾无处不在。”阿德刺斯忒亚对那本书道。
阿德刺斯忒亚早早收拾好行李,准备放假。麦格教授把一行人领到海格处,海格像一条牧羊犬,赶着羊们往站台走。
回家的火车不像来时那般拥挤,阿德刺斯忒亚很容易就找到座位。
她捧着一本书,继续阅读。
利普特罗特对阿德刺斯忒亚的表现十分满意,又不知从哪搜罗来一大堆书。他兴致勃勃,甚至想教阿德刺斯忒亚守护神咒。
阿德刺斯忒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确实想学会这个咒语,可她才刚刚转换成阿尼玛格斯,她需要一些时间来熟练。
所以,现在她只是阅读一些理论。
莉莉今年没有选择回家,她和佩妮吵架了。她并没有告诉阿德刺斯忒亚详细的经过,但从莉莉连续一周的泪眼来看,这次争吵不同寻常。
“弗罗斯特。”门被敲响,伴随着一道女声。声音十分熟悉,但阿德刺斯忒亚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请进。”
一个金发蓝眼的女巫进入包间。她的金色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蓝眼睛天空般湛蓝。她实在是美丽,阴沉的天气也因她而明亮。
罗莎琳德·格林格拉斯。
在阿德刺斯忒亚的记忆中,罗莎琳德的确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女巫,但绝不像今天这样夺目,美得闪闪发光。
罗莎琳德开门见山,“我是为你而来的。”
“亲爱的弗罗斯特,为什么不和我们聚一聚呢?”罗莎琳德自然坐下,手撑着脸,语气温和。
“我们常常团聚。”阿德刺斯忒亚心存警惕。
“可我觉得我们还能更亲密一点。”罗莎琳德微微一笑,她停顿片刻,若有所思,“就像和西弗勒斯一样。”
疯了,都疯了。阿德刺斯忒亚沉默不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得拒绝,这毫无疑问。但怎么拒绝?怎么拒绝才能不被针对?
她在斯莱特林的和平是在可拉拢的前提下取得的,无论如何,阿德刺斯忒亚得保证这一点存在——她可以被拉拢,她值得被拉拢。
“我只是最近太忙了。”阿德刺斯忒亚说得真诚,“利普特罗特常找我有事,或许是这个使我们有一点生分。”
“是吗?”罗莎琳德长久注视阿德刺斯忒亚,“利普特罗特是麻瓜出身,哪怕他是教授,你也要注意分寸。”
阿德刺斯忒亚抬眼,“格林格拉斯。”
“嗯?”罗莎琳德饶有趣味地回应。
“你越界了。”阿德刺斯忒亚直视罗莎琳德的眼睛。
“对,对不起。”她突然惊慌失措,无助地道歉。
“没关系。”阿德刺斯忒亚轻轻说,“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我知道,我知道。”罗莎琳德失神,不停喃喃。
“好,现在,离开。”
罗莎琳德宛如行尸走肉,站起,麻木地为阿德刺斯忒亚拉上门后离开。
阿德刺斯忒亚偏过头,凝视玻璃里她模糊的眼睛——幽绿,朦胧,难以看清。
她又想起墨利修斯的话——他说,“雾,无处不在。”
特快平稳到站。站台里人头攒动,大群家长等待着他们的孩子。
当然,这和阿德刺斯忒亚没关系,史密斯夫人是麻瓜,她不能进站,只能在外等候。自己搬好行李,阿德刺斯忒亚想到她在信中说的“惊喜”,心跳加速。
会是什么惊喜?阿德刺斯忒亚迫不及待。
她急切地搬好行李出站,却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她。阿德刺斯忒亚装作不经意地往四周投去视线,却什么也没看到。
穿着巫师袍的巫师,西装得体的精英,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什么也没有。
谁在看她?
阿德刺斯忒亚垂下眼帘,行李在脚边,手里魔杖握得紧紧,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好受一些。
史密斯夫人口中的“惊喜”无法阻止阿德刺斯忒亚愈发下沉的心境,她只想把偷窥者找出。
身前身后不断有人经过,车站广播里圣诞歌曲一首接一首响起,装饰精美的圣诞树——美好而正常。
她的肩上微微一沉,一个热源靠近阿德刺斯忒亚。
她猛地转身,手中魔杖直直对上来者,嘴里魔咒已念了一半。
“阿德刺斯忒亚?”
是史密斯夫人。
她面色惊疑不定,手扶在胸口,心有余悸,大喘了几口气。她语气略有责备,“你吓我一跳。”
“我很抱歉。”阿德刺斯忒亚收回魔杖,觉得尴尬,她干巴巴地说道。
但黏腻而阴冷的感觉终于消失,究竟是谁在看她?难道是史密斯夫人吗?
阿德刺斯忒亚的视线触及她身后二人,心一时间凝固了,她看到了她最不愿看到的两个人——约翰·威尔逊,希尔达·威尔逊。
阿德刺斯忒亚的外祖父母。
在墨利修斯身死,凯瑟琳被捕入狱后,他们收养了阿德刺斯忒亚,既出于道德,也出于法律。但很快,随着凯瑟琳在狱中死亡的消息传来后,他们抛弃了她。
阿德刺斯忒亚不想怪约翰和希尔达,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骗走女儿,囚禁女儿,而女儿最后的反抗得到的结果却是死亡。留下的孩子留着女儿和对方罪恶的血液。
睹物尚且思情,更何况是人。
但阿德刺斯忒亚还是怨恨他们。
史密斯夫人是在场四人中唯一高兴的,离别的最后,她在阿德刺斯忒亚额头上落下一吻,“孩子,希望你一切都好。”她的眼里有隐隐约约的泪水,很快干涸。车窗摇上,汽车启动,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
车内是死寂,约翰和希尔达坐在前面,后座的阿德刺斯忒亚什么也说不出来。
约翰没有带她回家,而是把阿德刺斯忒亚带到商场。他把车停好,希尔达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阿德刺斯忒亚,下车。”
阿德刺斯忒亚听从了,她害怕他们,无论是年幼还是现在。
约翰逊们带阿德刺斯忒亚挑选了几件衣服,阿德刺斯忒亚站在试衣镜前,不敢看镜子里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带她买衣服?他们是在通过她怀念妈妈吗?
阿德刺斯忒亚茫然地跟在二人身后,他们选了许多绿色系的衣服,那是妈妈最爱的颜色。
到家后,约翰和希尔达把她叫到书房。
“阿德刺斯忒亚,我和你外祖母最多活半年。”约翰语气平静,像在谈他人的生死。“我不期望我们的关系能和缓,愿意收养你,是因为我们想念凯瑟琳。”
她应该感到庆幸吗?有一双和妈妈一样的眼睛。
希尔达把一沓文件推向阿德刺斯忒亚,“这是我们名下所有的财产,遗嘱里,你是唯一继承人。”
“我恨你们。”阿德刺斯忒亚说。
约翰和希尔达面色不变,他们知道。
“妈妈的死又不是我的错!”阿德刺斯忒亚朝二人吼道,“我不要你们的遗产!”她的泪水滚下。
“我们知道。”希尔达微微叹息,“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无法容忍看见你,可你有凯瑟琳的眼睛。”
为了省下一点金加隆而做的一切斗争都像个笑话。
她甚至可以逃离霍格沃茨,不再踏入那个波谲云诡的巫师界。
那她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也许就是笑话吧。
阿德刺斯忒亚低低啜泣,可约翰和凯瑟琳只是充满悲伤和怀念地注视她的眼睛。
她完全可以像对付罗莎琳德那样,用《黑魔法——攻击与自卫》中父亲留下的,蛊惑人心的魔咒用在约翰和希尔达身上,让他们听从她的话语,服从她的意志——让他们爱她。
可那和墨利修斯有什么区别?
虚假的爱,她不要。
圣诞节结束,回家的学生陆陆续续返校。
莉莉觉得一场假期过后,变化最大的有两个人——詹姆·波特和阿德刺斯忒亚弗罗斯特。
前者突然开始跟在她身后,嘴里不停说着“喜欢”,不断用恶作剧来作弄她。这算哪门子喜欢?说是波特新捉摸的,看她乐子的笑话还差不多。
当然了,她可是莉莉·伊万斯,怎么可能让波特那个笨蛋占上风,所以她从霍格莫德的笑话商店进了不少有趣玩意,她可不信波特还能比过她。
至于另一个,莉莉是实实在在为她担忧——无论是阿德刺斯忒亚突然决定圣诞节不留校,还是她回校后全新的教材和身上的装扮,都让莉莉觉得不同寻常。
她小心翼翼问阿德刺斯忒亚,“艾达,你的——”
“我的外祖父母来找我了。”阿德刺斯忒亚说,“他们快要死了,而我有一双和妈妈一样的眼睛,因为这个,他们又愿意把我带走了。”
这是莉莉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阿德刺斯忒亚——冷漠,毫无感情。谈起死亡无动于衷,聊到自己毫不在意,像说到一件物品。
莉莉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阿德刺斯忒亚在她面前从来是不完全的——她只展露一个孩子在母亲面前展现的那些——调皮爱玩,爱哭爱闹,喜欢撒娇。阿德刺斯忒亚只把脆弱敏感的一面展现给莉莉,而她以为这就是全部。
所以,当詹姆和西里斯在公共休息室谈起阿德刺斯忒亚,当西弗勒斯谈起阿德刺斯忒亚,她从来不信。
艾达是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女孩,艾达是她的“女儿”。
不再是了,莉莉想,阿德刺斯忒亚是一个人。
一个经历过歧视,抛弃,父母死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