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帮我劝劝?”
陈萧语音刚落,庆杏旋即斜他一眼。
她恨恨地想,什么女人他都可以维护,偏偏到了她这儿,就是不行。
他凭什么?
但她又马上恢复得体的微笑,“当然可以,你不知道我是最佳前女友吗?”
对于她的用词和自我定位,陈萧勾起单侧嘴角,显得有些兴致盎然。
“何以见得?” 他问。
庆杏将手搭在陈左肩上,姿态娇羞地说:“学长,这你得帮我讲句话了。”
陈左微微一怔,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处境尴尬地清清喉咙。
“嗯……嗯,我之前和庆杏交往过。”
话毕,不由得看了一眼唐淑晨。
“而且,我还介绍他认识了唐学姐。”庆杏转向陈萧,“你说我是不是最佳?”
陈萧垂下眼,心悦诚服地点头。
“真是才子配佳人。”他举杯,“敬你俩!”
陈左又一愣。
哈,心想,这个业毕的,有意思了。
他笑着饮杯,自嘲道:“今后我一定争取当个好现任。”
庆杏笑眯眯地看了看唐淑晨。
“真羡慕你,唐学姐。”
唐淑晨撂下筷子,幽幽道:“看你忙了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她手指轻轻搭在圆桌上,将一道蓝莓山药转到庆杏面前。
“这个挺适合你的。”末了又说,“补气。”
陈姓男子集体失笑,林慧穗也含蓄地抿了抿嘴。
笑容消失了两秒后,庆杏又巧笑嫣然地说:“慧穗姐别见外,唐学姐就这脾气,真性情嘛,我们都习惯了,你也别怪陈师兄,反正这恋爱呢,也是你们两个谈,你说对吧?”
林慧穗可不想背锅,瞄了一下唐淑晨,眨眨眼企图解释:“我——”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林慧穗的话。
庆杏接完电话,起身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你们慢慢吃,”走到门口,又转回,“对了,他已经买过单了。”
包间门推开,衣着光鲜的高挑男子出现,揽上庆杏细腰,以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高调离场。
散局。
四人在街口等车,夏夜晚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陈左走到唐淑晨身边,说:“我送你吧。”
唐淑晨侧过头来,头发被风吹散几缕,她捋一下别在耳后。
“不用麻烦了,我家离这儿很近。”
“没关系,”陈左把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我回去也没什么事。”
“那就找点事儿干,”陈萧靠着灯杆,冷言冷语,“今晚月色不是很美么,你回去画啊。”
“啧,”唐淑晨瞪他一眼,转过头对陈左说,“他有情绪管理障碍,你别理他。”
陈左瞥了眼陈萧,讪讪地看着唐淑晨,充满歉意地说:“抱歉,我不知道庆杏她会……”
看他为难,唐淑晨轻轻拍他一下,笑笑说:“没关系。”
“对不起,我改天跟你解释。”
“不用了,真没事儿。”她语调轻快地说。
有出租车停靠,陈左上前拉开后排车门。
“唐淑晨,上车吧,我送你。”
“别操心了大才子,”陈萧晃晃悠悠走到唐淑晨身前,“我俩楼上楼下的,比你顺路。”
陈左望了望站在一旁的林慧穗,又看向陈萧,“你,不送林同学?”
陈萧仰起下巴,“关你什么事。”
僵持之际,林慧穗忽然走过来,鼓起勇气说:“陈左,要不你送送我?”
老旧小区内,两人一前一后。
唐淑晨皱着眉头,走了几步,突然很烦躁地转过身,瞪着后面的陈萧。
“你怎么回事?”她说。
陈萧没注意,差点儿跟她撞上,他退后一步,忽视她的责问,歪着头看她。
“你,”她停了停,“你怎么总是这样?”
“?”
哪样?
陈萧想了想,忽地笑一下,懒散地说:“哦,陈左送别人,你不开心啊?”
她懒得看他的无赖样,“你能不能潇洒点儿?”
语气极其不耐烦。
陈萧只觉得她是嘴硬,他插个兜,轻飘飘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唐淑晨无声地叹一口气,尽量平缓地说:“你呢,也有现任了,怎么还在吃前任前男友的飞醋?”
陈萧不说话了。
“你要是还喜欢庆杏,干嘛跟她分手?”
被她这样问,他表情略微有丝伤感。
唐淑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说:“实在放不下,你就去把她追回来,多大点事儿啊。”她越说越气,“一个男的,成天唉声叹气,情绪反复无常的,很……堕落。”
她说的已经很收敛了,在充分考虑了他的心情和自尊感之后,才用了“堕落”这个词。
可,陈萧还是愣住。
什么情况?
他在意的倒不是什么用词的问题,而是——她那么气,就是因为这个?
唐淑晨竟然以为他讨厌陈左,是因为他对庆杏用情太深?
她居然认为,他和庆杏所谓的“分手”,是因为吃庆杏和陈左藕断丝连的醋?
她生气的动机,竟是误以为他在因失去庆杏而堕落?
她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她口中的“飞醋”,其实是因她而起吗?
她怎么能……这么气人?
就在如此怒气攻心的时刻,他居然还在替她感到庆幸。
幸好她改拍纪录片,不管什么原因,幸好她不搞言情剧。
就她这大脑结构,不是看扁她,她压根儿也拍不出言情剧的精髓,情她都言不起来。
陈萧平复了一下情绪,言之凿凿地说:
“第一,我现在单身,没有你所谓的现任。”
“第二,我从没喜欢过北乐仁他妹。”觉得不够严谨,又补充道,“而且,也没喜欢过我那些所谓的‘前任们’。”
“第三,放不下的人,”他顿了一下,有点犹豫,但还是说,“坦白讲,有一个,但绝不是庆杏。”
三句话讲完,解释得不能再清楚了。
陈萧以为。
可事与愿违,非但没起到一丝积极作用,反倒如油,浇于暗火之上。
唐淑晨立目瞪他,火气快要从眼里喷出来。
她从牙缝里缓缓挤出两个字:“渣男。”
径直走了。
“你——”
陈萧气到语塞,颈侧青筋暴起。
刚平复的心绪,被这两个字,瞬间激起千层浪。
说他渣。
谁说他什么都无所谓。
她竟然说他渣?
陈萧忿忿地想,她能替那么多人抱不平,单单到了他这儿,就是不成。
她到底为什么?
他想不通。
她分明喜欢他,至少喜欢过,曾为他伤心。
为什么现在都没了,剩下的全是误会?
真的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究竟是哪一件?
从哪一件事开始?
……
还是……
还是从一开始就错,步步错,从来没有做对过?
他不断,不断地去回想。
记忆,种种,逐渐令他冷静。
这一连串误解的始作俑者,难道……是他自己么?
他沉默了。
树叶沙沙作响,他的头发随着微微波动。
夜晚的风,吹在他脸上,就像一个个嘲笑的巴掌。
蝉鸣,高温,正值暑假。
睡到自然醒,中午起来吃第一顿饭,晚上继续通宵刷剧。
如此逍遥的日子,也不过才享受三天,就到头了。
唐淑晨窝家里,脸不洗、头不梳,见天儿穿个垮了吧唧的大T恤挨个房间晃悠。
一米七的身板儿往沙发上一瘫就是一下午,不管她胖瘦吧,都只会显得她面积更大沙发更小,不仅如此,还连带着拉低了客厅原本的整洁程度。
利索一辈子的兰晓燕,眼看亲闺女如此邋遢,也忍不了好一顿数落。
话术每天都不重样,还开始给她派任务,指使她去超市采购。
今天买点酱油醋,明天买点葱姜蒜,后天买点卫生纸,大后天菠菜西瓜海带的……
唐淑晨也知道,不就是嫌她成天待家里不出门么。
寒假那会儿是外面太冷,她不爱动,现在大热天的,她干脆找了一个兼职。
在去超市每次都路过的那家快餐店里,干起了临时工。
十一点上工,每天工作五六个小时,晚上收工回家,吃了饭就钻进自己房间。
完美避开兰晓燕的说教。
偶尔,她在收银台打单子的时候,看到陈萧来店里。
人多,他打包,人少,他就堂食。
唐淑晨公事公办,除了点餐,全程没有多余交流。
陈萧也一样,点完找座,取餐就吃,吃完就走。
俩人各有原因,都有意保持着距离。
虽然快餐店工作强度并不算高,但越是人多的地方,需要处理的事儿就越杂越琐碎。
除了出餐,唐淑晨当班的时候,不仅去街对面送过外卖,还帮吃饭的顾客看过孩子。
安抚过一群来店里开生日派对,并且每个都能扯着嗓子尖叫到A6的小学生,还当了一回公平秤,用量角器帮他们平均分配了一个大蛋糕。
也被学生家长叫住过,给那不爱吱声的青少年讲了半小时的初中物理题。
为突然昏迷的顾客叫过救护车,帮七十五岁的老大爷翻过垃圾桶,找一副掉到快餐盒里的假牙。
当然,也遇到过总来店里顺东西的“特别消费者”。
丢的东西不怎么值钱,但老板娘膈应。
开门做生意的,万一哪天顾客在店里丢了什么,传出去倒了口碑,那累死累活、起早贪黑的这几年岂不都白干了。
鉴于唐淑晨是快餐店内唯一的大学生员工,老板娘干脆停了她手里的活儿,给拉到工作间电脑跟前,让她查监控找人。
唐淑晨家里也是开小店的,她特别能理解,而且老板娘还说了,找到的话,必须给她加鸡腿,所以,内外动力都很充足,她干起来很欢乐,尽管工作内容十分枯燥。
她每天坐在小小的电脑前面,看啊看啊看……翻了店里近三个月的监控视频后,终于锁定了嫌疑人,不仅如此,还有了其他的发现。
近一个月内,凡是她请假那几天,陈萧进了门看到她不在,直接走人。
她在的话,他就点餐坐一边,边吃边时不时地向她所在的方向瞄一眼,佯装不经意,直到吃完餐盘上的所有东西才离开。
这是……在干嘛?
唐淑晨反复播放着他那几段监控视频,暗下琢磨。
莫非……是道歉的意思?
他来店里,难道是为了看她眼色,再决定要不要找机会说“对不起”?
不会吧?
可每次和他吵架后,也都是他先来道歉。
莫非……
想多了,一定是想多了。
她有些动摇。
说他渣,说他堕落,唐淑晨一点儿都不后悔。
以她的角度看,他确实如此,名副其实。
但,她就是受不了陈萧跟她低三下四。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会别扭、会有点难过、会觉得……凄凉。
早前不这样的,可以说是毫无感觉。
自从揍了他一拳之后吧,这个病根儿,算是落下了。
《古惑仔》里谁说的来着,“出得嚟行,预咗要还。”
以前不懂。
现在再品品,真是朴素的民间真理啊。
就跟TVB最经典的那句“做人最重要就是开心”一样。
呐,欠债呢,最要紧的就是还债啦。
唐淑晨暗暗叹声气,点开微信,自掏腰包给陈萧发了十张店里优惠券。
隔天,出餐最忙的时间段,收到了陈萧的信息。
他发过来一张六菜一汤的照片,全是硬菜。
唐淑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