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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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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陨长老不知何时站在南宫澈身后,他笑着,素白宽袖垂在南宫澈面前,像送魂的幡。

“你自然不是南宫澈。”陨长老大笑着负手离去,他的身影,在黑夜里飘飘荡荡,像极了鬼吏。

这些个小娃娃总喜欢玩儿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陨长老弹弹袖子上的灰,他那傀儡甲上多出几道刀剑留下的痕迹,也不知是不是碰上了这阵中的机关。

甫一转头,就看到顾衍。

陨长老眼见着顾衍提刀,没有丝毫慌乱,只静静地看着他:“你不去找她么?贺乾养的好儿子,你要杀我,恐怕还得再练练。”

接着怪笑一声:“然后像你老子那样,砍断我的手臂。”他撩起宽大的袖摆,露出那条傀儡木臂。

陨长老大笑着,白色衣袍翻飞,身形急掠而出,躲开迎面袭来的刀锋。几乎是同时,一把漂亮的短匕袭过来,割破了他的袖摆。

“我说妖女,你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你做什么吃的?”

女子赤足点在地面,她一拉轻纱:“这小丫头跟泥鳅一样。”

说罢,四方火又起,层层火焰拨开迷雾,他们依旧还站在天玑院里。伍行灰头土脸地带着人赶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众方才半山苑打斗的人。

“这位,便是五长老排行最末的月长老吧。”霍青青将短匕收起,挡住顾衍自己上前一步:“月长老,既要找我,那便撤了你的毒物和蛊人。”

两年的布局啊,在这青州学宫里埋下无数的毒蛊,在方才苏醒。她算到陨长老会来,后来猜到不止陨长老一人,好在,在猜到的时候就已经让疾风传讯。

如今长生教要的是她,她可以用自己去换整个青州。请神是其一,陨长老想要的,是杀了顾衍。而半道情况有变,想来是命他们无论如何要将她带回长生教。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将两年的筹备全都用上。

她还真是……赚大发了。

月长老掩口笑道:“小丫头还挺敏锐。”

众人这才惊觉,周遭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蛇。顾衍恍然,方才在阵中时,被他砍杀的毒蛇就是随月长老来的。

“霍青青。”顾衍定定地看着她,知晓她是要以身作引,去寻长生教据点。

如今……他们人手不够,若真的继续打下去,哪怕伍行身上带着的火药用光了都杀不完这些毒物,这些毒物一旦放出去,整个青州恐怕都逃不过,唯有烧山将他们全部葬在这里。更何况还有陨长老,他那傀儡甲臂,刀枪难入。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可是……

霍青青垂眸敛目,没有看顾衍,她轻浅笑道:“如今我在这里,陨长老与顾大人纵然有过节,想来也不会因此再大动干戈。于你我,都不好。”

“不如我把我自己抵给你们,大家就此收手。”

“鬼丫头。”陨长老骂了句。

他本欲杀了顾衍,奈何半道接了教主令勒令他停手。甚至不惜让月浅将青州学宫潜藏的毒蛊尽数唤出。但是他们知晓,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再打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顾衍那个疯狗,若真的疯起来,恐怕能拖他们很久。他们若是死了,也会让整个青州陪葬。两败俱伤于他们,没有任何助益。

霍十一按住锦屏和辰砂,力道很大。两人一时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霍青青往月长老和陨长老那方走去。

霍青青看了一眼一旁抱着齐云尸骨的南宫澈,轻叹道:“何苦啊。”

“顾大人,还请照顾好自己。”霍青青站在月长老身前,月长老绑好她的手往肩上一扛。

顾衍一时间像是被定住,他站在那里,按着腰间的刀:“霍青青,我的工钱你还没结。”

陨长老哈哈大笑一声,随着月长老跃出去很远,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顾衍,你老子的账始终得算在你头上,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今夜里谁都明白过来,长生教等这一仗,等很久了。

他们要的不止是祸乱民间,还要折断大煜的刀。青州潜藏两年埋下毒蛊无数,今岁开始在青州学宫血祭请神,就是为了引出动荡。那两个学子破碎的血肉里,要掩盖的便是因为种下巫蛊,巫蛊破茧之后那破溃的躯体。

但又是何人,给了它们这么大的胆子光明正大跟朝廷叫板?

顾衍蹲下身子,捡起霍青青的香囊。

他得冷静下来,青青这么做,是有自己的考量。他不能乱,他若乱了,谁能追着香囊找到霍青青?

远处一线天光,天将亮了。

……

南宫澈抱着齐云,他怔怔地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

他想起来了,他是南宫濯。

他的声音嘶哑,眼泪顺着落到怀中的齐云脸上,冲散了鲜血。

“南宫濯……我是南宫濯,淇河南宫氏的二子,南宫濯。我与阿澈,是双生子,一模一样的双生子。被百姓认为是妖孽是不详的双生子。”

他忽然笑起来,眼中含着泪:“我与阿澈,本来该送走或是杀掉一个。可父亲当年于心不忍,就都留了下来。士人风骨啊……也害怕被人说道,辱了自己门楣。所以后来,他选择了阿澈,他把我关在祠堂里,他说,我跟阿澈,只能有一个活在世人眼前。”

“可我跟阿澈一模一样啊,除了我们自己,有谁还能分得清我们?阿澈幼时课业不好,我在他们面前也装作不好。阿澈害怕蛇虫鼠蚁,我装着装着也怕了三分。”

“我们,是双生子啊……”

“后来阿云来家里,跟在后面一口一个澈哥喊着,今日她喊的南宫澈,明日她喊的南宫澈是我南宫濯。”

“我一直以为,她不知道的。”

南宫濯摸出腰间放得妥贴的锦囊,从里面翻出一节指骨。他笑着,眼眶红着,将这节指骨死死握在手心。

“这是阿澈的骨头,我一直放着的。”他似乎累了,声音弱下去:“南宫氏没落时,阿澈已经疯了,是被他们口中的淇河南宫氏逼疯的。淇河……南宫……”

“他跟我说,他们看不上自己了,他跟我说,爷爷死了,父亲得罪了人,南宫氏已经不是以前的南宫氏,而是废物南宫澈。他挣扎过,挣扎着爬起来考入青州学宫,可学习一途毫无进展,哪怕他比别人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都是徒劳。最后,他就真的成了别人口中的废物。”

南宫濯低下头,脸贴在齐云早已冰冷的面上:“所以,两年前,南宫澈死了。他取了三尺白布,选了最窝囊的死法,吊死在祠堂。”

“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吊死在我面前。”

“所以父亲看到后也疯了,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就是不祥之兆,是那个克死他南宫家的灾星。最后终日饮酒,一头栽倒在河里,死了。早已没落的南宫氏,被称作士人风骨的南宫家前人,都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时日一长我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来过这世上。”

南宫濯似是没了力气,抱着齐云从树干滑落,躺在血液干涸的泥土上,两人的青衫纠缠着,带着斑驳的血迹。

他颤巍巍地继续说着:“瓷罐子里,是阿澈的骨灰。”

“是两年前,阿云同我一起埋下的。也是那一年,阿云问我,你想做南宫澈还是做南宫濯。”

“我说,自阿澈死后,我就已经成了他。我知道阿澈所有的习惯,也知道阿澈性情如何,我想用阿澈的名字去给南宫家挣一个仕途,为阿澈去做完他想做的事。”

“此后,阿云便彻底将我当成了南宫澈。”

“也是那一年,阿云说,她跟一个人做了交易。她可以帮我,让我得到想要的前程,也能……让阿澈,活过来。”

“但是她疯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何时起,她就疯了。”

“我好像也疯了,我是南宫濯,也是南宫澈。我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阿澈在我的身体里慢慢活过来,他比我沉稳,比我干净。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南宫澈,在父亲膝下,课业不好也被父亲喜欢,被阿云喜欢的南宫澈。”

“我知道阿澈的所有事,我应该就是南宫澈。可是我不愿意丢掉南宫濯,所以,我谁都没做好。”

“那日。阿云说要再杀一个人,帮长生教在青州学宫里做血祭。阿澈好像不愿意,不愿意她再沾鲜血背负人命。所以,阿澈活过来了,用我的身体。他砸了自己的骨灰,想逼着阿云清醒过来。”

“这一切,都是假的啊……是长生药带来的幻觉……”南宫濯真的很累了,他将身体蜷曲起来,把齐云的尸骨圈在怀里:“假的,我不是南宫澈。假的,我其实学业也不好。假的,得了学宫夫子喜欢学子青睐。假的……父亲和阿云,他们喜欢的永远是那个干净的南宫澈。”

“可是……南宫澈死了,我不能做那个干净又固执的南宫澈,我若是做了他,我就会像他一样变成别人口中的废物。我害怕……所以我到最后,都只能是南宫濯……”

“我做南宫澈也做南宫濯,结果谁都没做成。”

阿云看得清清楚楚,他最终还是在做南宫濯。

可阿云那个傻姑娘,依旧会为了阿澈死前未完成的心愿,为了那一丝慰籍去用自己和别人的命替他换一个所谓前程。

南宫濯将那节指骨含进嘴里,闭上眼。

周围的人这才看清,他背后被陨长老那柄刀切出一道可怖的血口。鲜血早就流尽了,将他青衫背后都浸透。

天光大亮了,南宫澈、南宫濯、齐云,他们死在一处。南宫澈的指骨在南宫濯的躯体里,南宫濯拥着齐云。

南宫濯一直知道,齐云爱的是南宫澈。

可是她疯起来那时,她眼里的南宫濯就是她心中的南宫澈。她不断告诉自己,澈哥还活着,他没有死,他是如今青州学宫里课业第一的南宫澈,是很多很多人倾慕的对象,是学宫夫子最喜欢的学子。是她的澈哥。

“好生葬了吧。”顾衍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身体往霍青青的房间走去。

“陈大学士,我们应该要去您府上叨扰一段时间了。”霍十一朝着陈之齐一礼。

如今霍青青不在,霍府的人听他指令,他万万不能乱。

陈之齐摆摆手,卸下背上的弓弩握在手里:“跟我走吧。”

南宫濯、南宫澈、齐云。

淇河南宫士人风骨。齐氏文人风雅。几十载啊,最后竟落得这般模样。

世人多欲、世人多念,长生教便借此欺世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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