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
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禁锢。
温予酒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耳边只剩下微弱的风声,直到烟烧到了尽头。
一瞬的刺痛把江枫从怔愣里拽出来,他倒吸了口凉气,低头去揉指节。
那一小片皮肉被烫到发红,一时半会儿无法缓和。
江枫正想着用地上的雪降温,才扭头去找附近的积雪堆,一只手率先覆上来。
温予酒的手很凉,江枫盯着他突出的骨节,心想刚刚他好像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没道理体温会比他低。
又开始想这个人为什么要握他的手,自己却没有抽离。
周围也安静的不行,温予酒感受着手里的温度,突然问他:“我能抱一下你吗?”
江枫:“?”
他疑惑抬眼,还没回答,温予酒已经抱了过来,另一边手还在帮他的伤口降温。
心脏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温予酒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像被浪潮拍打胸腔。
他低头埋到江枫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循环了好几次。
怀里的人被温予酒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回抱,只是定定站着。
温予酒缓和好呼吸,这才放开他:“抱歉……”
江枫垂眼向下瞟:“手。”
温予酒还牵着他的手。
“……”温予酒又松开手。
这番举动过于突然,温予酒已经做好了会被江枫连问的准备,却不想男孩子被松开以后又继续往前。
再几步就到红绿灯口了,温予酒还愣在原地。
江枫说:“你不走准备在这儿睡?”
“……没有。”温予酒跨了几个大步追上去。
小马路的绿灯节点跳的很快,赶在黄灯闪烁的几秒,两个人走过路口。
正好是他们该分别的岔口。
以往都是不说话各走各的,温予酒刚要往回家的方向继续前进。
江枫却没留给他时间,叫住他:“温予酒。”
“你刚才抱我做什么?”
*
“枫哥,枫哥?”
有人的手在他面前挥了不下十次,江枫才找回注意力把目光挪过去。
何念念正撑着膝盖弯身半蹲在他面前,见江枫终于有反应,收回手:“枫哥你在走神?”
“没有,”江枫说,“怎么了?”
何念念:“……”
她说:“刚刚不是才说好我们跳一遍,然后你看有什么问题吗?”
江枫:“……”
江枫:“我在走神。”
他这个状态已经持续几天了,何念念习以为常,让吴越祺把摆在讲台的手机拿过来给江枫。
何念念说:“没关系,我猜到了,录视频了,你看视频就好。”
她接着语重心长:“枫哥,还有两个星期就要上台啦,就算你跳舞很厉害也要想想我们啊。”
江枫不占理的点头:“知道了。”
整首歌和开头等待录制加起来也有四分多钟,趁着江枫看视频的时间,何念念跑到温予酒旁边:“温神,你们最近是不是都一起回去啊,枫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平时他们两个的休息时间都是和大部队错开的,偶尔还会练到让何念念看不下去,出声提醒,江枫才把人放去喝水。
这几天却不同,只要其他人有动静,江枫都会停下来,一看到沈星他们开始休息,便让温予酒也休息。
温予酒抿了几口水,沉默半天只回了一个字:“没。”
何念念还想问点什么,那头的江枫已经喊了她好几声,见女孩子没有反应,又随手拽住旁边一个闲人,让他也帮忙喊几声。
温予酒正好面对着他的方向,和江枫的目光撞上。
不远处,少年恹恹的压着眉,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就很不好说话,甚至在察觉到他的视线时,对着他狠狠地剜了一眼。
“……”
多了一个人形扩音喇叭,何念念这回听见了远方的呼唤,刚要回去,就听到耳边传来很轻的笑声。
她看见温予酒笑了一下,和之前常挂着的笑容不同。虽然很短暂,也很好看。
但何念念总觉得,能让温予酒这么笑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
两人之间的疏离感溢出,温予酒没再留下来加练,江枫自然也不需要等他,又回归到和许阳组合。
江枫很久没跟他一起走了,许阳看到江枫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心里有事,结果半天也没问出原因,还收获了江枫一个肘击,只能作罢。
明天不用上晚自习,也不需要留下来训练。江枫和沈星商量完周末的训练时间,也刚好打放学铃。
长时间练舞,其他人听到解散指令基本都是踩点就出教室。江枫刚在讲台阶边坐下,何念念紧随其后的也坐下来,还顺手抓住了他的外套衣摆。
江枫面不改色的把衣角扯回来:“你不回去?”
十中的空调供电都是准时关闭的,何念念把手缩回自己的衣袖里:“我也等阿许。”
虽然不知道女孩子在计谋什么,但江枫并不想管,抬头看向挡在前头的吴越祺:“你也是?”
吴越祺嘿嘿一笑:“枫哥我就看看你。”
江枫:“……”
教室除了他们,还剩另外两个在后面小声聊天。
江枫往教室后方瞥了一眼。
贺知川站在温予酒旁边,两个人说着话。
前后距离稍远,江枫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不过难得的,他看见了温予酒的表情。
男孩子在朋友面前没有维持表面笑意,垂眸听着贺知川说。
或许是场地空旷,呼吸过后,温予酒抬起眼,朝目光源头望了过来。
身边女孩子也在这时候开了口。
“阿许!”
*
原先说好周五去网吧三连坐,江枫还准备让许阳跟他玩一下新出的多人游戏,午休时许阳却告诉他家里临时有事,不能一起去了。
不过吴越祺行程没有变动,见江枫沉默着没说话,已经准备好开口提升自己的存在感:“没事枫哥!我……”
江枫赶在他说完之前,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那下周再说吧。”
吴越祺:“……”
吴越祺:“枫哥你搞区别对待。”
江枫现在没有兼职要做,也不需要集体训练,甚至这周的大扫除也没有分配到他们组。
唐德用了十分钟开完班会,扫除做完就是自由活动,不需要下课回班上点名。
江枫在走廊站了几分钟,最后决定提前到校门附近等放学铃响。
没有清洁任务的学生大部分都提前下楼了,江枫随便找了棵没人的树底下坐着。
太阳悬挂着进入了日落阶段,地面和泥土还剩下不少余雪。
等待校门开启的一段时间里,江枫一动不动地坐在掉光了叶子的树下,远远望着眼熟的、不认识的人捏小雪球丢来丢去。
一直到人群一窝蜂朝校门口涌,男孩子才倏地回神,垂眼愣了片刻,也起身跟着往打开的门走。
不过走出去以后,江枫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一个人去网吧太无聊,他也不想现在回家。
他插着口袋,左右各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到人少的墙边自我罚站。
人群来来往往,男孩子站在公共垃圾桶旁边,确认过一遍周围没有人,这才从口袋掏出烟盒,抽了一支咬在嘴里。
周五的校门人空得很快,眼前不再有人频繁流动,江枫也把身上烟味差不多散尽。
男孩子刚要直起身,往家的方向。
还没动作,就被几个人堵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我们十中的江校霸吗?”
十中周边的巷子在这几年划分到了改建项目,上一年就提前清空了,石砖墙用喷漆写了很大的一个拆字。
内里的路灯也老旧的不成样子,只能勉强维持照明,大部分依靠自然光。
江枫看着阳光消失在楼宇间,又看向面前围堵他的人,从齿间吐出很轻的啧声,掩盖眼底的戾气:“有事吗?”
“学弟记性不太好啊,”最中间的人先开口了,“这么快就忘记我们了?”
他刚才没怎么把注意放在这几个人的脸上,听见这句话江枫才着重打量几个人的样貌,在脑海搜寻对应片段。
半晌“哦”了一声,江枫嫌恶地望过去:“是你们。”
*
温予酒这几天的心情也算不上好,用以伪装的面具虽然有碎裂的迹象,但还是牢牢地扒在脸上,偶尔在贺知川面前摘下。
他本来以为江枫不会在意那晚的拥抱,事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因为第二天江枫没再跟他说话,哪怕是温予酒先搭话。
男孩子坐在旁边不是睡觉,就是一只手撑在旁边遮挡自己的脸,温予酒想扭头看也看不见江枫的脸。
即使是晚上排练,江枫也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走神的状态非常明显。
那晚他用反问回答了江枫的疑问。
“不能抱吗?”
与他相对的少年不再说话,目光也没有因为温予酒的反问产生波动,见温予酒不再有下一句便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然后第二天用行动来告诉他。
——不能。
他们之间再次沉默不语,反常到周围人都感觉奇怪,就连唐德都旁侧敲击问是不是吵架了,毕竟两个人关系缓和好几个月,没再出现什么大问题。
温予酒答不上来。
最先进行打扫的是本班教室,温予酒在走廊等着值日生弄完,看向楼下的时候,他发现江枫下了楼,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男孩子孤零零坐在光秃树下,与不远的玩闹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温予酒在学校看见江枫,他都站在人群中心,周围男生或是女生都有,似乎天生携带聚光灯。
这次却坐在舞台角落。
*
附近的房子基本都成了危楼,也没有人想着要从这边穿过。
见自己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江枫不悦的皱了一下眉。这五个人身形与他相差不大,如果要打架,他其实占不了上风,不过,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冬季天黑得非常快,忽略了一下时间,周围便黑下来,江枫并不想在这里和这群人浪费时间。
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偏差,这帮人在校期间也是流氓混混的存在。
他很久没有跟人打架,最近活动身子也只有练舞那段时间。
江枫抿唇盯着面前的人墙,思考该从哪个人下手会比较好。
动脑才进行到一半,一块碎石从远处飞过来,正中最边上那个人的额角,差分毫距离就能打到太阳穴。
他的余光刚好能看见石头飞来,原本不准备当回事。
边缘尖锐的石块瞬间擦破皮,血珠渗出来,被打中的人疼的哎哟了一声,捂住受伤的地方,往砸来的方向大吼:“他妈的,谁啊?!”
“在团建?”
来人站在巷口,又弯腰从墙边捡起一块碎砖,在手里抛了两下。
那道声音对江枫来说熟悉的不行,毕竟每天都能听见,他双眼微微瞪大,惊讶完全溢出。
背光而立的身影再次抬起手,把砖块朝他们的方向扔过去,用了狠劲,即便打到的是棉服,也发出闷声。
行驶的车流纷纷打开了前灯,四散的光照到巷口,以及人影的侧脸。
他唇角上挑,眸光却不含笑意。
“介意带我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