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啊……”
你满心痛楚，一边拍身上沾到的灰尘，一边隐忍质问：
“你怎么，睡在那儿一点都没声音呢？”
师傅也在拍身上灰尘，并且因为方才躺地上睡半天，灰尘比你还多。
他爽朗大笑：“哈哈，那当然是因为老夫从不打呼噜，这点儿就连许多年轻人都比不上我呢！”
丹枫在前面走着，雪袍皑皑，完全没有一点弄脏。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连灰尘都会看碟下菜了。
你继续沉痛着问：“那…龙尊大人今天怎么突然造访了呢？”
丹枫停步，回头，“你是新弟子们的师姐，我便不是他们的师兄了？”
言外之意，他来这儿就跟回家一样，没有‘突然’一说。
师傅说：“是啊，我晨训前也同大家说过了，今天师兄会来，你是不是走神了没听到？”
好吧，你确实因为志洁的事老走神。
但都怪师傅，他但凡把‘师兄’换成别的关键词，比如说‘龙尊’，你肯定就马上清醒了。
丹枫：“哼，不像话。”
你爹都没这么教训过你…
你瘪瘪嘴。
师傅：“好了，丹枫，你也别教训你师妹了。她这些天帮我管着新弟子，也很辛苦……”
丹枫：“我是在说你，师傅。你拿着酒来约我相谈、喝到一半醉倒，这事我都暂且不提。但把事情推给弟子干，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不愧是当了龙尊，现在连师傅都不含蓄地批评了。
“咳、是我欠缺考量了。”师傅抹了把汗，转移话题：“刚才你们是不是谈到‘恋爱’这个话题了？来跟我说说，谁喜欢谁？师傅没准能出出主意。”
丹枫瞥了他一眼，说了句“无聊”，便加快步伐往前走。
*
训练场内。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真见到龙尊时，跪拜在地上的弟子们还是十分紧张。
“我很欣慰，有这么多志在武学的人。能拜入师傅门下，你们的实力和天赋毋庸置疑。”
丹枫说着，眼神在每一个人身上稍作停留。谁能沉稳，谁已发抖，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但我知道，有少数人，更有其他志向。”
不比主殿中的整肃，他用手支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
可以说是同辈间相谈的随意，但也可以说是毫不收敛自己的威压。
“现在，出来。”他说，“自己应当站不站在这里，心里应当有数。”
一时大气都不敢呼。
连同站在龙尊两边、仿佛石狮子的你和师傅。
见没有人回答，他后仰些许，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既然都觉得自己可以，那么，等过段时间，我来亲自检验你们的成果。”
此话一出，终于有人心虚地受不了，颤巍巍地发声：“龙尊大人，我其实……”
见丹枫在听，他就慢慢说出自己是被长辈押过来的事实。
“我明白了。那么现在就回去，要么说服你的亲族，要么离开他们。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他晃了两下腿，说：“那么想必，不会有任何一个职位适合你。”
如此被‘请’回去的共两人。
见清理完垃圾，丹枫站了起来，“那么……”
刚要进入第二阶段，就有人匆匆从门口进来，“十分抱歉，我迷路了一会儿，来晚了！”
他顶着一头树叶子，看起来确实路途艰辛。
丹枫质疑：“迷路？我在这练武多年，竟不知哪里是可以让人迷路的。”
“我…我第一次进山后头的枫叶林，捡叶子捡得入了迷，一抬头就分不清方向了。”
丹枫微眯起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志洁。”
“呵。”丹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原来你就叫志洁啊。”
额啊——
你表面镇定地当着石狮子，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
志洁啊——你脑子没问题吧？
什么人能在那么小一片枫叶林迷路啊？
但丹枫倒是没计较这点，只是命令：“回去。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志洁不解：“这、这是为何？”
“用来设计绘图的手，你觉得适合耍枪弄剑么？”
志洁金鱼般张了两下嘴，这才道：“虽然在下不擅武艺，但还是想暂留些时日。”
“为何？”
“因为，我在这里遇见了想要遇见的人……”
他的脸上泛起可疑红晕，“原本痛苦的晨练，都因为有她的陪伴而变得幸福可贵……”
天啊，他脑子没问题吧！
在这个场合里，是该说这种话的时候么？
你开始脚趾抠地。
整齐排着的弟子也在小幅度地此起彼伏，痛苦抠地。
丹枫维持着淡定的表情，一挥手道：“叉出去。”
你领命过去赶人。
看着你走来，志洁继续诡异地脸红：“啊……”
丹枫：“没让你叉！”
“……”你赶紧站回原地。
志洁则像鸡崽一般，被另一个弟子拖走了。
这么一个小插曲结束后，丹枫不紧不慢地完成了来自大师兄的‘箴言教导’，并在最后道：“若是还有些疑惑，也可以问我。不过，我不会常来，你们最好是现在就问。”
等了一会儿后，“没有么？那就这样吧。”
“龙尊大人。”一个八字胡的说话了，“我想和师姐比试一番。”
突然被提及，你有些意外地看过去。
丹枫：“为何？”
“实不相瞒，师姐虽每日尽心监督，但年纪尚小，又未展现过实力，所以引起了些蜚语。”
八字胡虽长得五大三粗，但目光炯炯，面目方正，声音也浩然昂扬。
听到‘蜚语’二字，旁的几个人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暗暗咬牙。
但八字胡并不理会，“而今日，龙尊遣去了几个不善武的，却未提到师姐，这样一来，定叫人更加不满。”
“故而，在下想代表新弟子们，同师姐比试一场。若师姐能与我旗鼓相当，那么议论之风自会熄去！”
你更意外了。
原来有人不满你吗？平时一个二个都和声和气地喊你‘师姐’，还真有点看不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反而有利于你呢。
——前提是你能做到。
你看了眼他的身形，又看了眼自己。
……不太能吧。
“哈哈！”一直装死的师傅突然笑起来，“好口气！”
丹枫也跟着笑了笑，“‘旗鼓相当’？你有些高看自己了。”
他拍拍你，“上，打服他。”
你：“？”
你感觉他们在斗蛐蛐，而你就是那个蛐蛐。
另一个蛐蛐耸动一下八字胡，双手抱拳，“请赐教！”
看他甩着枪冲过来，你只得螳臂当车，先用剑鞘抵挡了一下。
确认对方是动真格后，便迫不得已地将利剑拔了出来。
你对枪还是挺熟悉的，因为丹枫曾经日复一日地就在你旁边练枪。
也有幸被他赐教过。
从一开始地一招撂倒，到后面慢慢地能接上几招、数十招。
大概就和景元对剑一样，你不会枪，但懂枪。
当对方枪尖上挑过来时，你渐渐懂得，这时的发力点在哪里，要如何化解。
虽然还没有化解成功过，总是要么摔倒，要么被立刻挡住。
大抵这次也是如此吧。
就在这么想着时，你侧头躲过枪尖，剑身贴着枪底扫了过去。
却是没有任何阻碍，转瞬之间到了对方的脖颈前。
八字胡僵了片刻，而后丢下剑，向你恭敬地跪了下来，“师姐好武艺，在下佩服！”
嗯？
你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赢了。
“利落的招式，不愧是我的徒弟！”师傅开怀地鼓起掌。
丹枫也鼓了两下掌，看向你的眼神有点骄傲欣慰，仿佛与荣俱荣。
不过很快，他又摆起架子，问后面的人：“还有谁要来比试？”
有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脸期待地站起来：“我也想请师姐赐教！”
……
*
视察结束后，你找到之前那个当叉子的弟子，问他把志洁叉哪去了。
弟子道：“我只把他赶到外面，不过他应该已经自己回家去了吧？”
弟子话音刚落，就听前面有人叫了你的名字，是志洁的声音。
你偏头看去，只见志洁正坐在亭子里探头望你。
以防再次认错，你走近几步，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志洁后，才和弟子道别，走了过去。
你问：“你怎么还在这？”
志洁忸怩道：“我捡了很漂亮的枫叶…你看，这个颜色，这个形状，实在太完美了。我已经洗干净了，你可以拿回去当书签。”
“呃，谢谢。”你接过枫叶，然后道：“关于你的告白……”
志洁猛然一抖，语无伦次，“啊，这个，那个…我没有心理准备直接听，能麻烦你写在信里吗？”
你：“可以是可以…寄到你家里？”
“好的，我住在……”
他还没说完，突然一道水柱闯进亭子，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连同手里的枫叶片。
一抬头，只见丹枫正站在走廊里，同你们隔栏对望。
然后他迈着大步走过来，抬着下巴道：“抱歉，看来是我的御水还有待精进。”
曾几何时，你也被这么无辜的浇过，连同手里那串提灯。
但是，亭子旁边没长花挡着你们吧？这水柱也不是溅过来的，而是一整个往这边冲的吧？
看着被打烂的枫叶，志洁悲伤道：“不——我还没送出去——”
“或许你现在应该先换一身衣服。”
说完，丹枫也不给人婉拒的机会，就一下子把人当萝卜似地拔起来，提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