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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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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先前下来放的几盏油灯散置在阴暗的甬洞里,火舌幽幽轻摇,无声舔舐着潮湿的空气。三人大致能看清走向,便没有再用火折子添亮。

非工匠所造的密道,不免略显粗糙,空间仅勉强容纳一人通过,阿越与方羽这样个头不高的能够直身行进,而闻琰就需要时时弯腰低头。

少年打头走着,经过拐角,忽然出声提醒:“小心!前面变窄了。”

话音未落,闻琰后脚踏进阴影中,眼前一暗,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磕在了石壁上。

阿越跟在后面,只听“咚”得一声,就见玉阳君吃痛缩起身子,脚步却没停,踉跄地挤出弯道。

“闻大哥,你没事吧?”她连忙托起最近一盏搁在墙角的油灯,赶上前去瞧瞧撞得厉不厉害。

“没事,顶多起个大包。”闻琰转过身,放下捂着额头的手,让她看伤处,说着狼狈地笑了笑。

光晕映着他的脸庞,不知是不是灯火昏暗,加重了五官的阴影,青年的笑颜尽显疲惫颓然,纵然语气故意放得轻松,也难掩苍凉之感。

阿越将灯交到他手上,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从下井到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闻琰似乎独自思考着什么,不言不语,直至刚刚才第一次开口。

阿越怕打扰到他,加上不善攀谈,就没起话头。

昔日都是闻琰主动闲聊,如今那个话多有趣,坦诚开朗的少君不复从前,虽然表面还是那般亲切,心思却已深沉许多。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处了。

“在想什么?”闻琰好像看出她有所感慨,温声问道。

少女抿了抿唇,少见地抛开平日里的爽快,忧郁地说:“我……我就是在想,一般人都是相处得久了,才会亲近。而我所结识的,总是起初交好,久而久之,却会渐渐疏远。”

“无疾、左司马,还有卫姐姐,以及闻大哥你……每个人其实都待我很好,可是似乎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的一开始我未察觉,后来慢慢地意识到,就会发现自己始终游离在外,并不曾真正了解过谁。”

闻琰初次听到阿越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怔了怔。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小姑娘向来潇洒豪迈,不像是会忧思多虑的人。

“越妹妹……”他想说人与人之间有隐瞒是再寻常不过的,即便是家中至亲,也难以熟知全部,不必纠结于此。

阿越则明白他要说什么,展眉一笑,表示自己无需安慰。

“道理我懂,偶尔胡思乱想罢了。”

她正视面前青年,吐露心声:“闻大哥,之前顾及你我身份悬殊,依着礼数称呼了大人,但当我确定你不看重这些,也就依然拿您当大哥看待了。”

“我从小没有朋友,下山以来结交了不少,每一个都让我感到荣幸之至。而在认识的人里,除了无疾那个傻瓜,你和红烟姐最是亲切。”

她认真道:“我小时候被抛弃过,自此落下心结,立志变强,成为有用之人。对朋友,不敢说有多仗义,起码做得到两肋插刀。现在你身陷险境,有何难处尽可以告诉我,不用担心背叛,也更谈不上拖累二字。”

闻琰愣住,胸口起伏变大了些,仿佛被这番话感动得心潮彭拜。

“阿越妹妹,谢谢你……”

方羽见后面两人迟迟没有跟上,喊了一句。阿越让他继续往前,说自己与玉阳君马上就来。

“闻大哥,有需要我做的吗?”阿越注意着那边的脚步声,估算好距离,压低了声音道,“那小子听不见。”

“……”

原来铺垫半天,就是怕自己不好意思麻烦她啊。闻琰弯起一双桃花眼,忍不住摸摸少女的头,轻声说:“阿越妹妹真是聪慧过人,猜出我有事相托。不过我确实从未当你是外人,该讲之时自会坦言,不急于现在,出去再谈也不迟。”

他顿了顿,深呼吸道:“还有啊……这地方狭小,妹妹习武之人尚能适应,而我嘛,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

阿越:“……抱歉。”

闻琰胸口闷得紧,笑不出来,转过去护着火苗继续前行,心间的苦涩则消散了许多。

地道的出口设在距南城门不远的密林当中,十分隐蔽,方羽掀开遮挡跳上去,确定四周安全之后,将闻琰和阿越接了出来。

临近黄昏,林间光线柔和,微风渐起,将积聚的热气吹开些许。三人原地歇息,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头脑清醒不少。

闻琰缓好精神,道:“走吧。”

方羽本就对玉阳不熟,此处更是全然陌生,只好先跟着两人,发觉他们朝西南行进,便凑过去问:“不应该绕路去沄河吗?”

闻琰不语,阿越给了少年一个神秘的微笑。

方羽停下脚步,皱起眉头瞪着二人。

“喂。”阿越也立住,回瞪这小子,问“虞朗给你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救出玉阳君,带他到余粱。”

“不,不对。”她竖起食指左右晃了晃,“虞大哥分明对我说,他给你下的命令是:救出玉阳君,保护好他。至于带人到余粱,那只是建议,并非真正目的,不是吗?”

“……”少年被噎了下,竟无法反驳,对方说得确实没错,只是主人言下之意只有他能领会。

“你要记得,一切得以玉阳君的安全为重。”阿越严肃道。

“可是——”

“眼下消息已经散开,往北的路多半被封锁,如果不去姑未,便只有余粱,你如何断定敌人想不到这点?万一他们在沄河南岸守株待兔,就等着猎物入网呢?我们岂非亲手将玉阳君送进圈套?”

……?

方羽哑然,面前女子咄咄逼人起来颇有几分气势,哪怕语意牵强,也驳得他无言以对。

但是,不对呀……难道往南就不危险了吗?他记得主人说过,南有万毒虫沼,乃极恶之地,莫说涉足,即便靠近都不可。看方向,闻琰摆明了要去大泽,这不是疯了?

少年咬牙切齿,道出自己的想法。

这回换闻琰开口:“小羽兄弟多虑了,我怎会不知凶险,既然做了决定,自是有所准备的。小兄弟若害怕,就莫要勉强跟着了,快些回去禀告你的主人,就说我已脱身,记着他的恩德,来日必报。”

“……”方羽闭上嘴,无话可说。眼前这位身份尊贵,主人又格外看重,不可冒犯,何况还有阿越在,他只好先跟从。

闻琰见少年再无异议,便点了点头,接着赶路。

“沿此方向走上五里,有处荒村,我们留宿一晚,明日启程。”他说,“此去路途遥远,至少三日才可抵达,要辛苦二位了。”

阿越摇头道:“闻大哥不必客气。我从小于山中长大,在野外可比城中自在多了。”

她望向方羽,挑了挑眉:“而这位,顶尖高手一个,更是不怕苦,对吧?”

少年环起双臂,撇过脸不理她。

“闻大哥,我倒是担心你难以适应,路上如有不适可别撑着,到了大泽千万小心。”

闻琰颔首,轻声说:“别怕,我有分寸,没事的。”

趁着余晖尚在,三人加快步伐,待赶至村口,见天色完全暗下来,便收拾出几间旧屋,准备休息。

方羽习惯守夜,到时间就一言不发去外面坐着。可他前夜仓促出发,两日没合过眼,已经耗费太多体力,实在疲惫不堪,连被人拍了下脑袋,都提不起眼皮。

“累成这样还不快去睡?”阿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少年倔劲又起,犟着不走,结果被揪住后领拎进房间,一沾床榻当即不省人事。

阿越无奈,给他披了件衣裳,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屋内闷热,充斥着霉味,闻琰推开门窗通风,信步而出,见阿越向自己走来,就将石阶清扫干净,邀她一同坐下。

两人头顶晴朗的夜空,放眼望去,苍穹广阔深远,横跨南北的星河更是璀璨夺目。欣赏之余,忽闻遍地杂草间虫鸣消匿,隔壁房中少年的鼾声清晰传来。

阿越笑道:“年纪不大,打呼噜倒是挺响。”

“那孩子累坏了,让他好好睡吧。”闻琰道,“你也是,明天不必早起,养好精神。”

“嗯。”

微弱的星光下,她看不太清男子的神情,只能隐约瞧见他清瘦的脸庞。满腹疑问涌上喉头,不知要提哪个。

闻琰温和一笑,先开了口:“越妹妹,你与虞朗是如何相识的?”

阿越于是从几天前讲起,详细叙述了一番。

“原来如此。”闻琰听罢,也说出自己那日遇见虞朗的经过。

阿越见玉阳君似有犹疑,问道:“闻大哥,你是不是猜到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闻琰看向她,眸中微亮一闪而过,转瞬又黯淡下去。而今唯有身边这一赤诚挚友可以交心,他不会再向其隐瞒任何想法。

“如果我所料不错,”青年怅然道,“他应该就是失踪多年的二公子,妘谦。”

如今肯派手下救他的,只有此人。

“什么?”阿越惊了惊,虽不甚了解当年情况,也对公子谦有所耳闻。

闻琰接着便坦白了闻家与公子之间的渊源。原来妘谦生母江瑶曾为相府歌伎,后承宠入宫,诞下二公子,因感念相国闻天阔收留之恩,认其为义兄。

闻琰出生后不久,双亲意外亡故,叔父将其接来家中教养,视为己出。幼年他时常同兄长闻珞一起入宫玩耍,与公子谦互为玩伴,关系甚好。不过都是五岁之前的事,早已记不清了。

他年仅九岁便被送往卢国求学,拜于丰邑陈子门下识文习礼,并醉心农家耕种,整整八载未归。

叔父信中从未报忧,只嘱咐其学业未尽不可擅自回国,是以虞国战祸、宫中剧变,他都一概不知。

直到年过十七,学有所成,返家之后,才慢慢清楚来龙去脉。

据传,二公子妘谦不满立长旧制,自认贤能过人,意欲夺位,并为此筹谋已久,似乎取得一隐秘势力相助,妄图逼宫。

先王大怒,临终之前命太子以勾结外敌之罪,将其处死。

江夫人送玉相托,随即自刎,相国遵守承诺,秘密护公子逃出生天,以致获罪革职。

闻家势去如山倒,同年,左司马闻珞战死。扬国大军攻渡曲水,直抵渚夷城下,主将却换了,不再是那个有着战神之名的慕海。

眼看即将城破国亡,太子临危继位,提出议和,出乎意料,扬王竟果断同意,大军两日即退,迅速撤出虞国境内,再未侵犯。

风波就此平静,三年后闻琰回国,此后之事,便不必赘述了。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闻琰讲完,询问身边人,“你以为如何?”

阿越仔细倾听了一番,蹙起眉头:“疑点颇多。”

“不错。”闻琰道,“有三处令我十分困惑,其一,公子之罪为勾结外敌,而这个外敌是谁,未曾明说,并且当年也毫无证据可以证明此事为真。因此不能除外诬陷的可能。”

“其二,扬国上将慕海,一代枭雄,战功赫赫,领军以来形势大好,可谓所向披靡,若最后是他兵临城下,虞国早已亡于十年之前。关于那时为何忽然换将,国内皆传是因无名大侠义举,挫败慕海,使其当真信守承诺,劝王上止战。”

“……”

阿越张了张口,艰涩道:“不是的。我师父败了,他没有赢……”

闻琰怔愣地望着少女,半晌,垂下眼帘。

“果然。”他低沉道,“这些年,各处都有传颂,说法虽然不尽相同,但大多只争论于大侠的出身和比试细节,其余基本无异。真要细究起来,只有一处极为模糊,那便是时间。”

阿越思绪稍转,蓦地睁大了眼睛,心下一凛:“我明白了……”

“越妹妹,无名大侠是何时收你为徒的?”

“我丢了幼时绝大部分记忆,倒是没忘自己的年龄,那年我六岁。”

她接着自语道:“我今年刚满十六,六岁……正是十年之前!那时……好像正值春季,朱罗山的桃花开得很好。师父已经收我为徒,而他早就与慕海较量过了。该死!之前怎会没有想到这点?真是昏了头……”

“上层有意引导言论,掩盖一些真相。民众很难不被蒙蔽,这怪不得你。连叔父生前都深信不疑,而我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渐渐清醒过来,才琢磨出不对。”闻琰拍了拍少女的肩头,让她不要激动。“扬国来犯是在夏末,照你所言,无名大侠若是以退兵为由前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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