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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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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府位于城北,与寻常人家规模并无二致。府中开阔疏朗,一切从简,清雅质朴。

院中已置客席,家仆取来好酒,几人随意入座。

沈仪先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大呼过瘾,笑问:“今日若将你这梦三春喝光了,你不会怪我吧?”

“自然。”祝黎回道,“你要有那本事,我定当佩服。”

“哈哈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谈笑间,沈仪已两碗下肚,面上泛起微红。

阿越见他们关系非同一般,似是旧识,于是好奇发问。

沈仪被酒劲催出更多话欲,大方讲了起来。

原来两人是同乡,少时相识,交情甚好,后来各自离家求学,断了联系,两年前才又见到彼此。

“这么说,祝将军也是楚国人?”阿越道。

“是的。”祝黎点了点头。

“南楚祝氏,在几百年前,可是楚国三大家族之一,数代连任大神官,司占星祭祀,地位崇高。”沈仪畅言,“只可惜后来,渐渐没落了。”

祝黎叹而轻笑:“枯荣流转,兴衰由天,无可奈何。”

“哈!你要真这么想,就不会少小离家,远赴他乡拜习武功兵法,也不会跑来虞国当什么左司马了。”沈仪嗤笑,又饮下半碗酒,对阿越说:“你别看他一副淡泊样,实则心里头可卯足了劲,曾说人生在世,非得闯出个名堂不可。”

“沈兄就莫取笑我了。”祝黎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给自己斟满一杯。

沈仪已有了些醉意,话匣一开,涛涛不绝:“小越儿你有所不知,他那家传的清慧,原本叫作‘清秽’,除秽之意,并不是什么剑法,而是却邪酬神的祭祀之舞。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次染了风寒,十几日不好,家中长辈于是请了祝兄祖父来我房里跳了一晚上……”

“啊?”阿越出乎意料,顿时一愣。依比试所见,清慧剑术底蕴雄厚,招式完整流利,已是十分成熟的武学,她还以为剑招路数至少经历了三代传承,仅内功是近来改进的。

“祝兄费心多年,竟能把自家的舞给改成剑术,这才是我最佩服他的一点。稍后,就让他运用九重功力给你亲演一遍。改良的功法越往高深走,反而越趋近于本来面貌,你仔细看,能看出祭舞的影子,那真可谓飘然如仙子下凡……”

“……沈兄,你醉了。”

沈仪瞥他一眼,哼道:“薄面皮,夸你还不乐意。”

阿越忍住笑,对祝黎道:“在下正想见识,不知等下可否请将军展示一番。”

“好。”祝黎欣然回应,起身说,“祝某自今日起视姑娘为上宾,先敬一杯,日后或有难处,也烦请姑娘慷慨相助。”

“谢将军好意!”阿越惊了惊,忙举杯相对,怕失了礼。

“这酒性烈,姑娘你……”祝黎话音未落,却见她已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

“唔!”

阿越只觉清冽香甜入口,便一路从喉头辣到了胃里。酒劲直冲上头,连带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呃,你……还好吧?快请坐。未早做提醒,祝某之错,十分抱歉。”

“没事没事,我没事。”阿越再开口已有点大舌头,她佯装淡定地坐了下来,笑容灿烂。

原来,酒竟是这种滋味。

她以前从未品尝过,这是第一次,感觉……颇对胃口啊,不错不错。

师父曾言,喝酒伤身,且易误事,非必要时勿饮。在风月无边酒楼,她闻着味本来馋的不行,但也忍住了。没想到在这里不小心破了戒。

算了,今日开心,破就破罢。

她保持着笑容转头看向无疾,指着空了的酒杯道:“这个,味道挺好,但沈先生在路上说了,你不能喝哦。”

无疾乖乖点头:“我不喝。”

不知是天色渐暗视力受扰,还是被酒气熏了眼睛,阿越目光有些发直,她恍惚看见无疾双目眼尾处隐隐浮现红染,如同被丹朱描摹了弧度那般,使那双本就极吸引人的眸子显得愈发艳丽妖媚。

“阿越?”无疾见她表情不对,小声开口。

阿越不自觉地伸出手去,在他眼角轻轻一拭,目光微动,红染忽而消失不见,她这才回过神来。

“呃……”

余光中,似乎祝黎与沈仪的视线都聚在了她的举动上。

阿越顿时尴尬起来,不动声色地又在无疾两眼边抹了抹,柔声说:“不哭啊,身体重要,不能喝酒没什么的。”

“……我没有……”

“眼泪擦掉,明天教你剑术,乖。”

无疾当即拿衣袖拭目:“呜呜真的吗?那我不哭了,谢谢阿越。”

……

晚宴后,祝黎取来佩剑霜寒,在廊下演练九重清慧。

自五重往上,剑技便不再更变,九重境招式依旧,但内力如涌,气势磅礴,凭阿越如今的修为,几乎不可近其一丈之内。

她大为震撼,聚精凝神,只见那一袭白衣如披月华雪泽,身法凌厉却也优美,紧迫还似从容,真如沈仪所说,似仿仙人之姿,虔诚以祭天地,舞得一派清明。

夜色降临,醉得不省人事的沈仪已被家仆扶去了客房,无疾也照常听话,早早歇下。

院中只剩急于求知的阿越与同样兴致盎然的祝黎探讨剑术及内力。双方交流许久,皆获益良多。

至此,阿越终于寻得内功瓶颈的突破口,亦对剑术修炼有了新的领悟。

她实在激动难耐,不顾祝黎劝阻又饮尽几大碗酒,只觉酣畅淋漓,极是痛快!

结果说大话的沈仪没能喝完祝府的梦三春,倒是让她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给喝光了。

祝黎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坛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由衷赞道:“姑娘还真是好酒量。”

“过奖,过奖。”阿越脑中倒还清醒,只是走路稍有些飘,她婉拒搀扶,独自向房间走去。

祝黎见她进屋不久后熄了灯,便安心回房。

夜半,外头似有风声,窸窣不停,扰人清梦。

阿越趴在榻上连被子都没盖,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不知怎么,身体突然燥热无比,好似内里翻滚着一团火球。

忍了半天,她终于耐不住,晕乎乎地起身下榻,伸手推开了窗。

大约酒劲这时才涌上来,微风扑面,却并未吹散多少醉意。

阿越半睁着眼睛,感觉周围天旋地转,难受得想吐,一时找不见恭桶,只得推门而出。

谁知刚出屋,就闻见一股奇香,霎时间,体内不适竟一扫而空。

她愣了愣,稍觉怪异,但此刻脑袋还是昏昏沉沉,酒劲没过,没法多想。那香气被风吹散了些,她便又难受起来,于是身体像失了控,不由自主地循着这香气的来处摇摇晃晃挪向隔壁。

“咚咚咚!”

许久后,隔壁房门开了,极其浓烈的异香瞬间从中涌出,如滔天浪潮般将阿越淹没其中。

无疾一脸诧异地看着来人,害怕道:“阿越,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你不用这么早拉我去练剑吧……”

语罢,他才注意到怪异之处,面前少女两眼无神,餍足地深吸了口气。

不等他再发问,她便猛地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

是夜,相爻城上星光消隐,天幕暗红,以宿月楼为中心连起的一片灯火将原本浓重的夜色驱散开来,映出沄水蜿蜒之姿。

风弄酒香,靡靡乐音迤逦而来,织就一张微醺的轻梦降在河畔。而那好像远在梦境之外,浮于波澜之上微微摇晃的客船,也像是沾染了些似醉非醉的意味,拖曳迷离倒影缓慢向河中蹒跚漂移。

对岸,几艘渔船上寥寥数点光亮依次熄灭,黑影撩动水纹,接连而出,悄然接近客舟。

临水渔家村的东南角,篝火正旺,将茅草屋的门前映得大亮,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抱着女儿坐在小院里,轻声哼唱歌谣,状似安然,可音调却稍有些战栗。

“娘……”她怀中的女孩仰起小脸蛋,软糯糯地嘟囔,“爹爹去哪里了?”

女人柔声哄道:“爹爹出去一会儿,晚些回来。”

“那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女孩撒娇。

“萱萱乖,爹爹有事要忙,我们不能去打扰,就在家等他回来,好吗?”

“唔……好吧。”

女人温柔一笑,亲了亲女儿的脸蛋,眉间却浮出少许忧虑。

村中安宁,四下里并无异状,伪装成渔民的护卫在周边巡逻,脚步声时远时近。

过不多时,女人见孩子已睡着,便起身将她抱回了屋。

院里的火光随风而颤,拂过门扉,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前。

女人坐在榻边为孩子掖好被子,忽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响动,像夜风轻轻吹开了老旧的木门。

她转头看去,登时大骇,不待惊叫出声,就已被金簪抵住喉咙。

来人身形高大,似是一强壮男子,房内昏暗,看不清面容,只听其开口,竟发出极细腻的女人声音:“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和你孩子的。若我猜的不错,你是林姑娘吧?你可认得我是谁?”

女人飞快思索,待心有答案,强作镇定道:“是炎陵那位大人吗?”

“哈哈哈,没错没错。林姑娘果然聪慧过人。想来你夫君是同你提过我喽?”来人放下簪子,笑声妩媚温柔。

“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女人知晓此人身份,表面平静下来,心中则愈加慌乱。

“说了别怕嘛,你们那点破事,我可管不着。我来,是想找你丈夫问些私事。他人呢?不在这儿?”

女人点点头。

“去哪了呀?大晚上的不陪着媳妇孩子乱跑什么啊,真是讨厌。”

“夫君他……有要事需办。”

来人不悦地甩了甩袖子,嗔道:“哼,臭男人,就会找借口,有什么事白天不会干完吗?你知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去帮你把他逮回来。”

“……不知。”

“不知?是不想说吧。”来人忽然变了声线,发出厚重阴森的男子声音,“我没那么多耐心,你不讲,那让我问问你女儿可好?”

女人大惊,急忙将熟睡中的孩子护在身后:“不!”

“求您……您再等等!”

“为何?”

“待那船——”女人语出方知失言,立即改道,“待夫君坐船归来,大概只消两个时辰。”

来人笑笑,复又恢复女声:“两个时辰,好慢啊,说了人家可没那耐心。他是不是就在船上啊,那我直接去找他便是,谢啦。”

女人脸色霎时苍白,急欲阻止,可不等她有任何动作,便被香气浓郁的手帕捂上口鼻,不消片刻就昏了过去。

亥时左右,对岸宿月楼中响起一阵钟声,舞乐大盛,喧嚣彻空。

河面上起了风,水流变急,渔船在夜色掩护下已经抵达客舟附近。

女人做了噩梦,梦见刀剑厮杀,血染波涛,尸沉水底……

而当她惊醒时,天已大亮,她的夫君陪在身边,似乎静坐了很久。

“夫君!昨晚……”

“无事,放心。”男人安慰道。他掩去愁容轻轻一笑,温柔地摸了摸妻子的脸颊,但漆黑的双眸却异常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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