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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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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疾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逐渐小去,像故人的脚步渐行渐远,久到昏迷前的记忆化为朦胧幻影,都已忘记自己晕倒在了哪里,门边?还是案前?

只记得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惦记着阿越,她再不回来,这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一桌饭菜就全凉了!

……

意识仿佛卷入漩涡之中,被巨力吸进无底深渊。天旋地转间似有久远的封印绞裂开来,迸出无数虚实难辨的碎影,恶鬼般纠缠不去,想要将脆弱的神魂吞噬殆尽。

剧烈的眩晕与疼痛缩短了生死间距。鬼魅低吟,模仿出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对他说着什么,可他听不清。

蓦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震散了喧嚣,世界归于死寂……

无疾睁开双目时,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知觉在逐步恢复,但身躯像被冰冻,无法动弹。

他以为已经度过难关,就放松了下来,虽然知道自己仍处于梦中。

梦境是一处漆黑狭小的囚牢。

他已数不清有多少次来到这里了。

囚室四面封死,无其他出口,只有一道石门。得等到石门自动开启,光亮照入,他才能苏醒。

然而这次与往常不同,无疾等了许久,仍不见门开。他渐渐有些心慌。

“妹妹别怕,我已让果子去找郎中,郎中很快就能来!”

“无疾?无疾!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石壁外依稀传来阿越的声音。

你回来了啊……别急,我马上就……

无疾咬牙挣脱桎梏,双臂聚力,撑起上身,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光芒。

那是一小簇轻轻跳动的火焰,不知何时起在哪里凭空燃烧着,摇曳出一圈微弱柔光。

无疾愣了愣,久违的温暖令他不禁想挪近些。而那幽灵般的火焰仿佛知晓他的意愿,自行飘至身畔。

火光渲染眼帘,随阿越的呼唤跃动,缓慢扩大开来,终于驱散所有黑暗……

阿越就在他身边,急出了泪,眼圈泛红,目光发狠,一手抬起在半空中,姿势十分古怪。

老板娘急道:“醒了醒了!妹妹收手!可别一巴掌又给扇晕过去!”

无疾:“……”

他勉强牵起的微笑僵在脸上,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温柔的“我没事了”换成了“女侠饶命。”

阿越将马上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置气似的盘腿坐在地上,斜睨着他,故作镇定然而话音还颤抖着:“你可真能吓人啊,想吓死我是不是。”

无疾眼含抱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嗓音沙哑,听着虚弱无比。

“现在感觉如何?”阿越语气软下来,合拢他敞开的衣襟,重新盖好棉被。

“放心,没事了。”无疾对自己的胸膛为什么会裸Ι露感到些许疑惑,他动了动,周身一阵酸痛。

红烟也松了口气,道:“哎呦,没事就好,不然好端端的人在我这店里没了,生意可得大受影响。妹妹你瞧,针灸法子还真有用!”

阿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什么?”无疾想确认有没有听错,“针灸?”

“是呀!还挺见效。”红烟赞道,“妹妹这手真巧,胆儿也大,说扎就扎。”

“呃……呵呵,过奖。”阿越眼神闪躲,耸了耸肩。

“……”无疾好像知道为什么自己方才久久醒不过来了……

老板娘还在兀自碎碎念:“幸好我那死去的混蛋老爹留下一副银针,如今救人一命,也算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无疾嘴角抽了几抽:“阿越,你什么时候会针灸了?”

不待她张口,红烟抢着答道:“妹妹哪会?都是我口授的!我也就是以前在外闯荡时遇见过郎中给晕死过去的人扎针,记了几个要紧穴位罢了。小兄弟可别介意,我们也是没办法,你方才可是连呼吸都没有了,险些吓死我俩。”

阿越想起刚刚惊慌失措的样子,又有了底气,两手环于胸前居高临下地审视无疾。

无疾很无奈,这两人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当然,他是不可能怪罪阿越的,红烟才是罪魁祸首!

“我这是老毛病,能自己恢复。针灸不仅没用,反而会加重症状的。”

阿越与红烟俱是一愣。

“你怎么不早说?!”阿越心中腾起怒火,几番强忍才勉强压下。

无疾忙装乖巧,认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没什么大碍,都很久没发作了。”

红烟有点难堪,用帕子遮住半张脸:“这……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对不住了,早知道就听妹妹的,用那什么内功治疗。”

“什……”无疾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阿越连连摆手,脸颊微红:“不不不,我那也是一时冲动,还好姐姐拦着。内力用不好是会死人的。”

无疾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他应该感谢老板娘救他一命的……

名叫果子的小二领着胡子花白的老郎中姗姗来迟,两人身上满是泥渍,说是半道上跌进水沟了。

郎中把了把脉,脸上褶皱更深,快要把五官都给陷进去。诊罢,只道体虚,开了几方补药便匆匆离去。

阿越觉得蹊跷,却不便再深究。

“既然郎中也说并无大碍,我看妹妹就不必担心了,你累了一天,快些歇着吧,明儿我让阿全煮了药送来,放心,钱记闻少君账上。”红烟拽着果子出去,带上了门。

子时已过,夜深人静,唯有窗外的雨淅沥不停。

阿越一直未离开,她毫无困意,躺下也不能入眠。今夜索性就陪着醒后不愿再闭眼的无疾通宵好了。

烛火渐暗,为房中陈设镀上一层昏黄,被暖意包裹着的人影落在垂下的缃色帷幕上。

无疾的脸色在烛光中不似往日那样苍白,鼻侧和眼下的阴影衬得他五官深邃而朦胧,只是加重了些疲态。

他将被子往外扯去点,身边人不领情,给掀了回来。

“阿越,你心情不好。”他语气平和,似问非问。

等不来回应,无疾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便又道:“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的。一开始确实都忘了,后来记忆在慢慢恢复,就想起了我的病。”

“现在呢?记起来多少?”阿越终于开口。

无疾迟疑,似乎难以启齿。

“有关过去的很少一部分线索……很模糊。”纵然抵触,他还是诚恳地回答了,“我应该没有亲人,以前一直被关在什么地方。昏死病隔三差五就会发作,印象里,好像针灸了几次,吃过许多药,效果都很差,后来就不再有人管我,我都习惯了。”

阿越脑中恍然浮现初见他时,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模样,像是个饱受虐待的奴隶,于是顿了顿,心软道:“算了,别逼自己回忆,不急于一时。”

“阿越,你吃今晚我做的饭了吗?”无疾忽然一转话题,问道。

她微怔,心虚地点点头,没忍心告诉他晾凉的饭菜被红烟姐吩咐伙计撤走了。

“是不是很好吃?”无疾追问,“我尝了,味道不错。”

“你自己觉得可以就行啊。”阿越道。

“……”

无疾沉默半晌,说:“可我希望你喜欢。”

“我很害怕回到从前,我想让自己有资格能跟在你身边。”

这回换阿越沉默了,准确地讲她是惊讶到哑然,卡在喉咙里的话语瞬间粉碎,吐不出一个字来。

榻上人偏过脸庞,终日带笑的眸子少见地流露出一丝悲伤。

“然而随着记忆慢慢恢复,我有点害怕。”

他苦笑,精致的容颜仿佛现出裂痕。

“害怕自己是个会带来灾祸的人,最好还是不要与别人总在一起。”

阿越还是说不出话来,甚至感到荒谬,这厮此刻与往常反差太大,她不禁怀疑他是否在开玩笑愚弄她。

无疾敛目,眼尾微动:“好吧其实也没那么夸张。”

“……”果然。

“带不带来灾祸不确定,但我确实挺能给人添麻烦的。”无疾叹了口气。

“你知道就好……”阿越咬牙切齿。

“我不应该叫无疾,叫有病才贴切。”

“……有病?你要让我每天像骂人似的喊你么?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阿越没好气道,“不是想跟着我吗?我起的名字,不许有意见!”

“哦,好。”

所以,这算是间接同意了?

无疾沉思良久,诚恳道:“阿越,你不会吃亏的。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我保证以后一定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全部都给你!”

“全部给我?你自己不活了?”阿越懒得质疑他莫名的自信,换别的角度问道。

“我可以开一家比风月无边还大的酒楼,让你当老板娘!”

阿越盯着他,似笑非笑。

“我给你当伙计。”无疾接着说。

阿越才噗地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你打算娶我,我刚才拳头都硬了你知道吗。”

“不会不会,伙计就很好了。”无疾憧憬道。

“当伙计就行了么?这么容易满足啊。”

“阿越,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呀,本来第一目标是替师父完成未尽的心愿,可是……”

得知六合剑术可能已经失传,那种感受难以言表。仿佛心间破了个洞,压力与动力同时遁走,前所未有的轻松却被空虚与茫然淹没,冲刷得只剩下无法形容的委屈和难过。

她摇了摇头,言尽于此,转而又道,“第二嘛,查明自己的身世,以及……找到还在世的亲人。”

她也询问了玉阳君是否知道十年前有哪处村庄被屠。得到的回答是:“那段时间,毁于战火的村落数不胜数,仅凭这点线索,恐怕难以查找。”

直觉告诉她,这也许比战胜六合更加艰难,得知真相,随之而来的便是痛苦。

阿越垂首,余光没有瞧见身旁男子温柔的眼神。

无疾静静凝望这小丫头,想摸摸她的脑袋,但终究没能抬起手来。

还好,阴霾没有在阿越头顶笼罩多久,她向来是个不久留悲伤于心间的人,只需少时便乌云过境雨歇天晴,黯淡的双眸再度明亮起来。

“等该做的都做了,我就想游山玩水,周游列国,钻研剑术,成为一代大师!”

“真好。”无疾眯起狭长的眼睛,“就是听着有点累。”

阿越瞪他:“懒死你算了。”继而又觉得话太重,补了句:“当然你身体不好,休息为上。”

无疾笑了,恬然如有春风拂面。

他轻道:“你的愿望一定都会实现的。”

“咳咳。”阿越撇开目光,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本姑娘助人为乐,有朝一日玩累了,开间客栈,让你当伙计也不成问题。”

“好啊!”

二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谁都没有说出那句“一言为定”。

毕竟梦想这种东西,终归还是太过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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