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从餐厅出来的时候都还算比较清醒，李向晴叫了代驾，本想顺路送叶瑧她们回酒店，结果被叶瑧拒绝了。
林子陆知道叶瑧想去哪里，所以打了车，带她去了她昨天说要去的公园江岸。
这个时间点公园的人很多，有夜跑的，有散步的，也有坐在长椅上闲话家常的，而秋夜的梅城，江岸的风中都带了些湿意，将人们口中的呢喃气息吹散，落在地面的草坪上，藏进了土里。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今晚的叶臻话有些多。
林子陆走在她右边，靠近江边，冷意更深，还是跟往常一样，双手插进兜里，抵住了一些寒风。
“欸！”突然叶瑧被人从身后撞的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倒向了林子陆，林子陆立刻就伸手接住，将她护在怀中。
一边将叶瑧扶好一边冷着脸质问那个撞人的人：“不看路吗！？”
撞叶瑧的是一个肌肉男，一身的汗意打湿了身上的无袖短衫，右肩上阴影约约刻着一条纹身，看不清刻的什么，但他弯着腰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刚才边跑边看江景，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实在对不住。”
林子陆用舌头顶了下腮帮，捎走上前，冷声道：“跑道这么宽你还能跑到人身上来，你是故意的吧。”
男子一边打量着两个人一边尴尬的笑着解释：“这位美女，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实在气不过，要不你撞回来？”
叶瑧眉头微蹙，这个男的话语有一些挑逗的粗鄙，明显不是什么善茬，这样下去，林子陆会吃亏的。
于是她对林子陆说：“陆陆，我没事，走吧。”
林子陆深吸了一口气，看在叶瑧的面上，没有再跟这个男生计较，本打算离开，结果那个男的又跟上来说：“欸，两位美女，确实是我不对，要不我们加个微信？我请你们吃饭赔罪？”
男子的目的很明显，想要联系方式，只是这样的方式有些激怒了林子陆，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架在那个男子的脖上：“再跟着，信不信我揍你。”
怕林子陆一副干架的架势，叶瑧连忙拉住林子陆的手，看着那个男子说：“你要是再跟着我们，我可就报警了。”
“两位美女，不至于闹成这样吧，再说了，我又没做什么，只是想请你们吃个饭赔罪而已。”男子好像不死心。
林子陆一个冷眼杀过去，手上的动作蠢蠢欲动。
叶瑧见状拿出手机拨了号码，然后对着男子说：“你确定要继续纠缠下去？”
男子耸了耸肩，然后指向林子陆：“你拨，现在是这位美女想要跟我动手的，警察来了也不好解释吧。”
简直就是无赖嘛。
林子陆仔细打量了一下男子，不经意间瞥见他身上的纹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蓦的思索了一番，她突然收起了神色，放下手冷静道：“想要联系方式是吧，我报给你，只说一遍，你记得住就记，记不住那可就不怪我了。”
男子见林子陆态度突然转变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还没等他开口，林子陆报了一串数字后牵着叶瑧的手离开了。
他愣在原地，但却没有再追上去，刚才还有些轻佻的笑容消失了，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真是有趣的人。
一个小插曲打扰了两个人散步的气氛，林子陆瞬间没有了心情，整个人阴沉的不想说话。
“你怎么把手机号报给他了，万一他骚扰你怎么办？”叶瑧有些担忧。
林子陆说：“他要骚扰我才好办，我就有理由报警了。”
叶瑧：“其实你没有必要跟这种人讲道理，我们刚才直接走就好了，他要是再跟着，我们也有理由可以报警。”
林子陆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不一样。”
叶瑧没听清：“你说什么？”
林子陆看向叶瑧：“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想不起来。”
这次轮到叶瑧惊讶了，她问：“你之前不都在国外吗？”
“可能认错了吧，毕竟我看陌生的人都长得有些像。”林子陆说：“算了，不讨论这个了，影响我们散步的心情。”
叶瑧了然，于是她换了个话题。
“你今天看展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作品？”叶瑧问她。
温和的嗓音打破了林子陆的冷意，她面色稍暖，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自己下午做的事情，诚实的回答叶瑧：“其实我没怎么看展。”
“？”
“那你去做什么了？”叶瑧继续问她。
林子陆：“画画。”
“画画？”叶瑧觉得有些离谱，她去艺术展不是去看展的，而是去画画的。
可林子陆掏出了手机，把她下午画的那幅画给叶瑧看，证实她确实是画了一下午的画。
叶瑧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确实是一幅画，只不过叶瑧没看明白她这圆圆圈圈画的是什么，她问：“你这画的什么啊？”
“鲸鱼。”
“噗。”
林子陆不解：“你笑什么？”
叶瑧的笑意有些收不住，但还是不太想打击林子陆的信心，于是只能很委婉的表示：“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鲸鱼挺可爱的，很圆润，一看就很有福气。”
林子陆知道叶瑧是在嘲笑她，撇了撇嘴：“吃的多不行吗？”
“行行行……”
“你好敷衍啊。”林子陆控诉道。
叶瑧开始跟她解释：“没有，我真的觉得挺可爱的。”
然后担心林子陆还要计较一番，便问她：“你一下午就画了这一张啊？”
林子陆滑动了一下屏幕，又一张照片出现在叶瑧眼前，这次叶瑧很快就认出来了，因为形象比较明显，是一个很简约的小船，没过多久，林子陆又划过一张，这一张与前面两张又不一样，可能是因为画的湖面夜景，所以上了色彩。
直到林子陆停住了滑动的动作，画面上的内容将前几张合在了一起，逐渐完整，夜幕星河下，一条鲸鱼翻过小舟，溅起水花。
其实林子陆画的画不难看，只是画风比较偏向卡通的那种，所以叶瑧很难想象林子陆画出的画是这样可爱的画风。
“林导这是出来画分镜图来了？”叶瑧大概明白了这几张绘画的构思。
林子陆把手机收起来，然后跟叶瑧说：“正好听到路过的人在讨论小说里面的情景，又想起剧本里面好像也有这样的场景，来了灵感，就画了下来。”
“你哪里来的纸笔？”叶瑧问她。
林子陆说：“我找工作人员要的。”
“那你的画纸呢？”
“送人了。”
叶瑧停下了脚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子陆：“你画的电影的分镜图，就这么送人了？”
林子陆也跟着停在她身边：“对啊，一个小孩，在我旁边看了挺久的，最后还夸我画的好看，我心想，这小孩子有眼光，就把画送她了。”
“这小孩挺有意思的，她以为我在画卡通动画，还问我有没有下一集。”
叶瑧：“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林子陆：“我就说没有了，如果她想要后续，可以自己回去画。”
“你可真大方。”叶瑧说：“很少有人会把自己创作的东西轻易送人，更何况那幅画上面没有署名。”
这就意味着，谁都可以是这幅画的主人。
可林子陆并不在意：“小孩子懂什么，她只知道这幅画好看。”
不会像大人一样，心思复杂。
叶瑧继续往前走，林子陆就跟在她身边。
“其实我今天画完画本来也想去签售会那里找你要一本手签书的，可是人太多了，就没排到。”林子陆说。
叶瑧挑了挑眉：“你想要的话直接跟我说就是了，我单独给你一本特签。”
林子陆：“真的？特签就是特别的签名吗？”
“对。”
“有多特别？”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叶瑧打算保持神秘。
林子陆笑了：“好吧，那我就等你的特签书。”
叶瑧觉得走的有些累了，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林子陆坐在她旁边问她：“累了怎么不回酒店？”
叶瑧望着不远处的江面，上面是霓虹高楼的倒影，耳边是平静柔和的风，她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然后才轻声问林子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散步吗？”
“为什么？”林子路问她。
“因为这个地方很神奇，它矗立在繁华热闹的高楼中心却又静谧深沉，你可以凭借江边的风，吹散脑海中的烦心事，获得短暂的轻松和愉悦。”
林子陆抓到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你有烦心事了？可今天的签售不是很顺利吗？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你烦心的？”
在她的印象里，叶瑧很少会有这样负面的情绪，她一直都很乐观。
叶瑧突然问她：“你觉得今天签售会人多吗？”
林子陆：“我觉得挺多的。”热闹到她都想逃离那个地方。
叶瑧：“明天会更多。”
林子陆了然：“所以你是担心明天的签售会？”
叶瑧摇了摇头。
她说：“其实在这次签售会之前，向晴邀约过我很多次，我都拒绝了。”
“为什么？”
叶瑧说：“在《宿渊》火之前，其实一文不败并没有什么名声，而作为编剧的叶臻却拥有几百万的粉丝。”
林子陆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却又好像不那么清楚。
她又听见叶瑧跟她说：“因为几百万的粉丝里面，大多数都是我的颜粉，而我的作品很少会有人真的去用一个创作者的眼光去欣赏。”
她写的小说和创作的剧本还不一样，其实她更喜欢写小说，用文字去诉说那些历史故事，可能是因为赛道有些冷门，因此虽然有一定的读者基础，却也都不愠不火的。
林子陆说：“可你不是圈内公认的天才编剧吗？”
毕竟冯瑶和邱辞都是这么说的，虽然林子陆不太了解国内的影视圈，但这两个人说出来的评价至少不会太假。
叶瑧笑了：“天才编剧？这只是他们对于一个经验老道的工作者的一个客气称呼而已，大部分人可能认为我的这张脸比我的作品更有说服力，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优势，我恐怕还没机会进入这个行业，甚至网友戏称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非要靠实力挤进影视圈，何必多此一举呢？”
叶瑧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无力，像是自嘲，又像是审视以前的自己。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称赞。”她说：“因为我并不是为了进影视圈才做的编剧。”
“而且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在所有人眼里，是编剧叶瑧，而不是他们口中那个长着一张明星脸的女孩子，我希望大家关注我的，是我的作品，而不是我的生活。”
可是这个世界好像有些病态，明明靠着努力去创作的原创者，却要被掩盖在外表的光环下，好像大家都只喜欢看表象，而不愿意去深究内在本质。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答应参加这次签售会？”林子陆突然问她。
今天之后一文不败就是叶瑧，而她或许还会被人诟病是为了让她的作品更有热度才选择掉马，她的作品依旧不会被人反复揣摩欣赏。
叶瑧突然偏过头看向她，夜灯下的暖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眼中朦胧的雾气，隔断其中潜藏的深意。
“因为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很容易迷失自我，直到你回来后，我才渐渐回忆起，最初创作的心情。”
“瑧瑧……”林子陆开始叫她。
叶瑧深吸了一口气：“我没事，可能是喝多了，所以感慨一下。”
她很少这么多愁善感，在大多数人眼里，她冷静、理智、果断，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可这些却是她经过无数次生活的打磨而形成的。
林子陆忍不住去想，叶瑧这些年，在迷茫无措的时候，也是这样独自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散步，理清自己脑海中紊乱的思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吗？
她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来一颗糖，撕开包装递到叶瑧面前：“那就吃颗糖。”
叶瑧看着已经送到嘴边的糖，下意识的后仰，却在与林子陆对视的那一刻，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她犹豫了片刻，才低头放任林子陆对她的投喂。
嘴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林子陆的指尖，酥麻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