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程泽?”顾安眼睛往后瞥了一眼,看狗一样看着程泽。
程泽已经被吓懵了,抖动着身躯跪在地上说:“墨教授,你可不能公报私仇啊!”
别说程泽当场转移矛盾,就算程泽不在场,顾安也不能轻易相信墨烟流的话。
墨烟流知道顾安并不在乎程泽的性命,如果试药有用,他可以杀一百个心腹毫不手软。
但他讨厌被别人掌控,戏弄。有人觉的他蠢,他好骗,这才是顾安这种上位者最不能接受的。
墨烟流轻笑着摇了摇头,说:“虽然程泽各方面都符合,但他的异能比你差太多了,那得多强的药效放在他身上,才能起作用啊?”
“你如果今天急着用,还是我帮你试吧。”墨烟流眉眼含笑望着顾安,轻轻眨了眨眼睛。他柔软的手心握上顾安拿针剂的那只手,试图将药剂接过去。
但墨烟流接了一半又停下来,伸手去卷袖口,嘴里小声念叨:“只是我最近受伤了,不知道能不能试出效果。”
“你亲自来吧。”墨烟流把手臂静脉伸至顾安面前,一道道蜿蜒扭曲的伤痕落在瓷白的皮肤上,触目惊人。
顾安看着墨烟流在狩猎区落下的伤口,手指登时顿了顿,回头又看了眼程泽。
眼神落下去,又升起来,他在思考。思考墨烟流的忠心度,或是程泽的价值。但他并不相信任何人,他只依赖自己做决定。但很显然,在顾安迟疑的那一秒钟,他已经被墨烟流说动了。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顾安握住墨烟流的手臂,以一种上位者姿态轻轻摩挲着他的伤口,沉声说“程泽的异能是比我差很多,可是你想啊宝贝,如果药剂能在他这种下等人身上发挥作用,岂不是证明在我身上发挥的作用会更强大?”
墨烟流恍然大悟般:“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主人,主人你不能相信墨教授的话,我也是药剂师,水系药剂根本不能在火系术法师身上试药啊,我会死的!墨教授是因为我告诉您他不肯试药,所以公报私仇!”
“算了吧顾安,别提有没有效果,就算真有用,程泽也觉得我故意针对他,我不想让你为难。”墨烟流轻轻低下头去,声音轻颤:“不过我觉得他说的不对。”
“你也是火系术法师,既然程泽说这药剂不能给火系术法师使用,那为什么他还要给你用啊?”
“那是因为主人的术法强大,可以兼容……兼容……”
顾安的脸逐渐阴下来:“程泽,这药是你亲自炼化的,你却不敢用?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
顾安走过去把程泽的头提起来,眼神阴冷,在程泽发抖着求饶时,一针扎进程泽颈静脉。
程泽捂着脖颈躺在地上不停抽搐,墨烟流将另一瓶药剂递给顾安。
抽搐片刻,程泽缓下劲来,从地上爬起来。
“看来没什么问题,既然如此,以后的药就都程泽试吧。”墨烟流站在顾安身边轻笑。
“宝贝,是我不该疑心你。”顾安把药剂收起来,笑着坐进沙发说:“不过最近该物色新的培养皿了。”
“那天跟你一起出狩猎区的水系术法师,叫裴野是吗?我觉得他就不错。”
“好,我会想办法。”墨烟流看了看程泽说:“不过既然程泽对我有意见,我想我们还是别再合作了。”
“而且我病情已经稳定,也不需要副手了。”
“可以。”顾安懒散靠在沙发上说,“程泽嘛,好好留在我身边试药就行了。”
“那我先走了。”
“过几天的庆功宴,我再派人接你。”
“庆功宴?”
“庆祝我们在狩猎场大获全胜,墨教授成功打入敌人内部。”
“好。”墨烟流点了点头,说:“让程泽送送我吧。”
墨烟流和程泽乘电梯下楼后,程泽已经缓过劲来,脸上尽是小人得志的表情。
“墨教授,没想到我居然挺过去了吧?老天都站在我这边。”
“等我以后练成水系术法,还要谢谢你呢。”程泽凑墨烟流跟前,笑得一脸狂妄。
“究竟是不是天选,得看我给你什么。”墨烟流停住脚步,回头淡淡摸了摸程泽的颈侧。
“你什么意思?”程泽后退一步,眼神有些慌乱,“难道你还真敢杀了我?你不怕顾安查你?”
“他查不到我。而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哪次试药会死,因为什么而死,你会永远活在恐惧中。”
“天选?你的命不由天,也不由你自己,你的命是我的。”
墨烟流嘴角笑意很浅:“这就是背叛我的惩罚。”
-
沿着地下通道出去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下过第一场初雪后天气愈发的冷,霜纹沿着墙面和玻璃攀爬,呼吸时眼前氤氲着白雾。
夜色中森林黑沉沉,冷冽的风像刀刮在脸上。整个世界醉醺醺沉下去,草木混合着灰尘的味道尖锐苦涩,穿破一整个深秋落在初冬的肩膀。
行走在这种小世界中,裹紧了衣服也挡不住的冷,各种各样扑鼻的气味,都让墨烟流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平庸的疯子。
或许哪天一睁眼看到一个神,才是件怪事。
但凉意总能让人格外清醒。墨烟流拿出口袋里剩下的那瓶药剂看了一眼,又塞了回去。
强行转换根骨对身体损耗极大,就算宿星辰给墨烟流解封了水系术法,都不敢把墨烟流的根骨换成水系。
墨烟流并不清楚顾安是怎么撑住的,但像程泽这种废物,一管药剂下去,人得直接废一半。
所以程泽说的没错,那针药剂下去,他不死即残。
但墨烟流提前把药剂换掉了,那一管是清水。
现在程泽只有两条路可走,自我了断,或生不如死活着。
怀里手机突然一震,墨烟流拿出来,上头裴野二字,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存进来的。
墨烟流迎着寒风接起来。
“墨教授,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墨烟流低笑一声,学裴野语气:“你有本事别在我这住,墨教授别太自恋,慢走不送。”
那边沉默半晌问:“你不会要住顾安那儿吧?最近查反叛党查得严,你小心点。”
“我是自己没有家吗?”墨烟流冷得把手指放在唇边呼了呼,又换了只手拿手机。
“啊!那我去接你吧,你发个定位,我在Y街984号这里。”
墨烟流转了个弯抬头,裴野正靠在984号门口背光处。
从墨烟流的角度只能看出黑暗中勾勒出的光影线条,宽肩窄腰,腿修长而笔直,头微抬着,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敲在玻璃上划着什么,连墨烟流走近了都没发现。
“走吧。”墨烟流对着听筒说。
“嗯?去哪儿?”宿星辰感觉手机里出现了回音,却没太在意,他耳朵紧贴在听筒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要不回个头?”
“回……”裴野回头,墨烟流就靠在他身后墙上,细碎的壁灯光洒下来落在他头发上。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裴野收起手机。
“刚刚。”墨烟流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你手都冻红了。”
裴野眉心一蹙,把墨烟流手掌攥在手心里。墨烟流这个人平时也总打打杀杀的,手却软得像一团棉花,手背的伤口刺得裴野手心像猫抓一样。
“你……”裴野登时眼神都不对劲了,痴痴看着墨烟流,心跳都有些乱。
墨烟流太知道那是什么眼神,手一收,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快走吧,冻死了。”
他朝巷口走过去,裴野跟上去,灯下窗户雪色的霜花上,留了个未成形的“黑”字。
“前面那个巷口就是曹以死的地方吧。”裴野说:“过了这么久居然也没人发现。”
“你别乌鸦嘴。”墨烟流走到那条巷口前停了一下,转了个弯绕道别处。
“没事,这边是废弃区没人过来,审判庭的人也不会在意这种地方。”裴野安慰墨烟流:“他们肯定不会发现。”
二人心照不宣把墨烟流是反叛党这件事一笔揭过。
“顾安找你做什么?”
墨烟流把药剂拿出来递给裴野:“他在做人体实验,要把自己的根骨转换成水系。”
“这么机密的事情,墨教授就堂而皇之告诉我了?”裴野拿起制剂看了看,是水系术法之源,应该是从心脏位置提取的。
墨烟流嗯一声,又把制剂扔进口袋。裴野觉得墨烟流格外信任他,心里有些雀跃。
二人进入主城区时,裴野问墨烟流要不要回他那里,墨烟流没搭理他。径直回了家中,裴野也无所谓,反正墨烟流往哪儿走他就跟着往哪儿走,没等墨烟流拒绝,就一把推开门进去。
墨烟流也懒得管他,从里锁了门。
裴野打开灯,之前邻居送的东西还有一些放在桌子上,室内没有热气,过了几天也新鲜着。
裴野打开杜松子酒的盖子闻了闻,拿起一旁的半杯。
“那杯我喝过了……”
墨烟流话还没说完,裴野就端起一饮而尽。
“我又不嫌弃你。”裴野拿着一旁的肉干往嘴里扔了些,囫囵着说。
“是我嫌弃你。”墨烟流拿着杯子直接扔进厨房水池,出来时,裴野已经推开了那扇开放式落地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