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被拉到厕所旁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怎么了？”

“这个威尔逊不太寻常。”凯琳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他的书架里夹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资料，都是夹在书里面的。但是书看上去都是全新的。”

“所以？”

“我看到了一张纸，那上面写了很大一部分老板的资料！”凯琳皱紧眉头：“还有一些针对老板弱点的分析....”

她说着说着顿住了，因为杜克看上去要笑出来了。不是，这个面瘫的人什么时候笑出来过？

“你想多了。”杜克扯着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很多人都有老板的资料，弱点分析数不胜数。威尔逊多少也是个势力头目，他有一份也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这么多年了，老板还是老板。”

凯琳不可置信：“这难道不说明威尔逊有背刺我们的想法吗？！”

“不可能的。”杜克肯定地说，见凯琳不信，只好换个方向：“就算他想背刺，老板根本就不在这。他杀了我们两个有什么用？等着巡查队抄家吗？能不能刺杀老板还是两说，外来客都围着呢。”

“如果他要放走今天的目标呢？”凯琳梗着脖子。

“就凭他们名字都有个‘威’吗？非亲非故的放走目标，老板可是明说这是内奸。威尔逊又不傻。”杜克说到一半，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已经到头了，干脆直接联系了老板。

终端响了一会，被接通了。

“这里是白崖，什么事？”

杜克把原话说了一遍，果不其然，终端中传来白崖嗤笑的一声。

“威尔逊总是喜欢把什么都备上一点，想过不代表会做。他不是个以卵击石的人。”

杜克摇了摇终端，用‘我就说吧’的眼神看凯琳。

凯琳还是有点不服气，老板的语气也太肯定了。在贫民窟的经验告诉她，没人可以对另一个人的性格下决定，因为人的想法每时每刻都会变。

“你怎么敢肯定威尔逊一定不会对我们不利？”

——因为他的基础设定如此，唯利是图，谨慎而狡猾，绝不打逆风盘。

白崖梗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他过去的经历奠定了这一点，你们不用在意这些。只要跟着计划走，他就算有想法也不会实施的。”

他给出的计划当然考虑到了威尔逊背刺的可能性，但其中的每一步都不会给威尔逊机会。

威廉能满足哪一点？巨大的利益还是强劲的实力？

就算威廉真的能够提供足以打动威尔逊的条件，那也是建立在掘墓人组织上的。而白崖现在就在摧毁这个组织的路上。

应付完那边的小插曲，白崖有些不耐烦地挂断了通话，转头推开了一间酒吧的门。

空气中绿雾浓郁，细长且拥挤的居民楼挤满了街道。每个呼吸都像是在煤油的味道中浑浑噩噩。

他坐在地下城的酒吧中，却不是独自一人。

现在时间，晚上11点42分，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五个小时左右。

地下城没有昼夜，他来的不巧，又是‘狂欢’时段。酒吧里吼声震天，身上汗臭又黏腻的中年男性聚集在擂台周围。两个拳手你来我往，打击拳拳到肉。

白崖伸手揽住身边套着宽松帽衫的男人，后者低着头像是一个蜷缩起来的毛球，正在微微发抖。

“马奇，马奇...你没死，听见我说话了吗？”白崖凑在他耳边，以一种过于亲密的姿势轻声道：“首先，你得抬起头。看看你在哪。”

马奇，白崖上一次莫斯之行碰见的街头骗子。看来给加拉米告状后过得不怎么样。因为收拾战役残局的时候，有几个玩家在三楼找到了深度昏迷的他。

呼吸微弱、内脏多处破裂、鼻青脸肿到妈都不认得。被加拉米暴打后遗忘在三楼的马奇说不上运气如何，总之奇迹般活了下来。

“我还活着？”马奇喃喃道：“这里是哪？”

“地下城，71区酒吧。”白崖回答，71区是个有趣的地方，因为一些历史原因，连夏洛特·梅尔控制的治安队都不会往这边踏足。新兴的掘墓人会把这里选作大本营...有点逻辑在，但不多。

因为不代表夏洛特不管这地儿了。

“哦，您这同伴非常、非常需要一点医疗援助。”调酒师挑起眉，是个嗓音尖细的男性。

白崖敲了敲台面，调酒师十分上道地推过来一杯鸡尾酒，底下压着枚信封。这就是夏洛特友情提供的‘掘墓人’最新情报。不过....

信封？总不能71区不让用终端传输吧？白崖疑惑地看向调酒师。

“夏洛特女士嘱咐过我们，您比较喜欢这种复古式的。”调酒师用不理解但尊重的语气小声说，接着笑了笑：“那么您有事叫我。”

白崖盯着信封看了一会：“.......”

他叹口气，直接撕开了信封。

第一张纸是朵钢笔画的玫瑰，附赠夏洛特的签名。白崖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马奇怀里，翻看下一张。

这次是一堆照片，最上面那是个蓝发女人。随后还跟了几张照片，足足有四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年轻。

夏洛特留下的字迹写着：这些是我怀疑跟掘墓人有联系的，他们资金来源不明，目的不明。但都是最近在71区出了名的，你一打听就能找到。

这确实是个突破口。白崖思忖着翻过来看后面的信息。

【三月二十仓库被袭案。】

【资料泄漏案】

【塔里被杀案】

如此种种，足足列了满页的清单，后面跟着夏洛特的留言：这些初步怀疑都是掘墓人做的，至少他们在背后操纵过。

然而白崖越读却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掘墓人大部分行动都是为了某种信息？

他们袭击仓库是为了获取大功率武器，在下一次的资料泄漏中用上了。塔里被杀看上去没什么关联，但这个夏洛特的倒霉情人...职责是信息管理人。

也许是知道白崖怎么想的，夏洛特在最下面也留了一段：他们每次的目标都是为了信息，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们的目标是你。因为再往深细究，每件资料泄漏都包括你。

威廉那时候的话好像还响彻耳边。

【我也确实属于您的仰慕者。】

但是再下一页，就开始出现诡异的东西了。

“....邪教徒？”白崖手指轻轻拂过纸上画着的符号，看上去像是某种魔法阵一样。附带的照片则是这起案子的现场。

那是在地上血红的阵图，以及躺在中间，身体被砸穿好几个洞的尸体。作为背景的房间暗沉，墙壁上的蜡烛燃烧着绿色的火焰。好几颗头颅围成圈，面朝下，头顶朝外。像是在以中间那人为中心朝拜。

诡异到极点的场景。

夏洛特留言：我必须提醒你，他们这种邪性的活动和追查你的信息，是同步进行的。我也很好奇，你跟邪教有什么关系吗？

——完全没有。

白崖皱紧眉头，邪教是个不属于白石城的东西，这不在最初的游戏设计中。这也带出一个疑问，掘墓人如此张扬，为什么自己听不到一点消息？

...还是自己太过于忽视地下城了吗？

白崖放了袋子弹在柜台上以示谢意，暂时压下杂乱的想法。

有了这些信息，他的计划也足够完善了。白崖深深吐出口气，友好地揽上马奇的肩膀。

“马奇，好一点没有？”他像是个足够关心的朋友似的询问：“嘿，听着，听着。我需要你做件事。”

要让现在专注基建的玩家转而做另一个大型任务，他们必定是要造反的。

人数就这么点，饭还没咽下去呢就要喂下一口，附和的人必定在少数。

要是没有收到威廉的消息，白崖必然不会这么心急。而是会耐心安排玩家修复莫斯的损失，重新给野生玩家建立起一套体系，减少冲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驱使疲倦期的玩家进行更为重要的掘墓人攻打战。

白崖笑了笑，但他自有办法激起这群哈士奇的热情。

.....

凌晨一点。

散落在莫斯的玩家们并没有下线，相反，他们刚刚瓜分完物资，又举办了几次拍卖会。现在正在受损区域四处查看，想从这些倒霉的居民手里得到任务。

而就在这时，总部二楼发出一声巨响！

街道上成群结队的玩家都被惊动了，第一反应都是往那边冲回去！

“咳咳咳....”马奇在巨大的烟雾中疯狂挥手，试图给自己留下可以呼吸的空间。而造成这场爆炸的人正是白崖，他瞥眼窗外拥簇的玩家们，从碎裂的墙上捡了块拳头大的混凝土。

没等马奇缓过神询问，他就看见白崖抬手砸中他自己的脑门！

“嘶——”还在脑震荡，恍恍惚惚的马奇下意识替他疼。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白崖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抽出小刀在身上划了好几个巴掌大的口子。鲜血像是小溪一样涌出，打湿了衣服。在地上形成不大不小的泊。

随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马奇：“朋友，该你了。”

“...啊？”

待江利打头的玩家们冲上来的时候，他们看见的就是宛如刚从血池子里爬出来的两个人。一时间都不太敢认这是谁跟谁。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纵横紧随其后，他们俩刚刚还在商讨莫斯的重建，谁知道这就又触发了个什么鬼东西。

地上躺着一个，旁边神情恍惚坐着的还有一个。

等等，地上那个是不是白崖？！

江利浑身的毛都要炸了，冲上去就是一个滑跪！

“白哥！白哥你怎么了白哥！”江利是真的慌了，他思绪纷乱下竟掏出了玩家专属的绷带，想要给他白哥回血。

NPC死掉就不能复活！

松散的白色布条乱七八糟地缠在白崖身上，江利这才反应过来绷带无法给NPC回血，直接痛哭起来。

“白哥你怎么就死了——白哥——！”

后面没搞清楚情况的玩家听见这句话，水入油锅似的炸了。

眼看再这么叫下去，自己就真的要被埋了。白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失血过多是真的，但还没到要死的地步。他一向很有分寸。

“没死，还没死。”

江利充沛的情绪被打断，一时间愣住了：“啊？没死，哦，没死！”

他激动得眼睛都在冒泪光：“白哥，发生什么了？！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报仇，一定给你报仇！”

白崖用沾满鲜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来，那是个走在街道上的蓝发女人，看上去风尘仆仆。

他虚弱地点了点：“我勉强从他们手中救下了他...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在用眼神示意‘救下的人’是马奇后，白崖两眼一翻，干脆地昏了过去。

马奇感受到所有人投过来的炙热目光，身体再麻木也背后发凉。

他吞了口唾沫，用所剩无几的理智遵循刚才受到的指示：“.....阿巴阿巴阿巴。”

玩家们：“........”

“快快快！快救人，那tm是个傻子！”

“生活系！不对，不对，NPC要怎么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