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姚戚戚似乎也并没想到过要转身,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视线范围之内。
树后,昱横抓了一把男孩的头发,将男孩的脸扳向自己,逼问道:“臭小子,你怎么知道她会在这里?”
男孩嫌弃的推开了昱横的手,不过没有走开:“这两天她都这样,就连说辞都差不太多。”
对于姚家的家事,昱横不管其中有多蹊跷和有多丑陋,他都不想在意,心中纳闷男孩带他来看这一幕的目的,不过脱口却是一句戏言:“我又对她不感兴趣,你把我带来干什么?”
昱横不依不饶的再次抓住了小乞丐的头发,他很想把这乱糟糟的头发理的稍微顺顺溜一点,手按在男孩头上的时候,他心头微动,毕竟是关于姚自量的家事,她还是把姚戚戚说的那些话都记了下来,但他在这男孩面前,总不能表现得对这些事情太过关注。
男孩话接的很快,似乎也是一句戏言:“你不觉得她是个女人吗?”
闻言,昱横气不打一处来,收回了手,怒道:“你这小孩,怎么回事,什么她是个女人,我就得感兴趣。”
男孩缩了缩脖子,中规中矩的站在原地:“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她的这些话你不觉得蹊跷吗?”
昱横只觉得这个小乞丐懂得还真不少,他还想再问问:“蹊跷什么?”
男孩仰头看着他,耐心的给昱横分析:“姚得志死了,姚自量的女儿只留下了这个,那姚自量其他的儿子呢?”
关于这些,昱横刚才也曾想过,这时见男孩主动提起,他抬起了手,顺势问道:“你觉得呢?”
男孩侧了侧头,道:“我觉得啊,肯定是藏起来了,不会用真名示人,还有,姚自量就算见到,他也会当不认识,可这位千金小姐就不见得,她肯定会一眼认出来,而且还会。”
男孩顿了顿,将手掌横在脖颈处,狼崽似的龇着牙,左右比划了一下,做了一个简单明了的割喉手势,
昱横眼里有光闪过,他只觉得男孩并非出生在寻常人家,他拍了拍男孩的肩:“小小年纪,你可不能总想着要杀人,她也不一定会如此。”
说完,昱横就一把抱起了男孩,在这里可不能过多深谈,两人很快来到了院墙下,男孩从他臂弯里挣脱下来,昱横以为他要跑,想要去抓,却见男孩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墙头,在昱横的瞠目结舌下,动作非常敏捷的翻到了墙外。
这患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不光是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武功了得,就连这小乞丐爬墙爬的都游刃有余,脑子更是灵活的让人刮目相看,昱横越发觉得这孩子非同寻常。
昱横可不能就这么让他给跑了,伸手在墙头漫不经心的一搭,轻而易举的侧身出了高墙,正要兴师动众的低头去找,却见小乞丐压根没跑,乖乖的站在墙外等着他,还仰着头,眼里尽是对他落地的潇洒动作的十分赞赏。
昱横无视他贪婪的眼神,满不在乎的拍去手上粉尘,却听男孩赞赏道:“功夫不错啊!”
不管这句话是否出自他的真心,昱横还是打算来个礼尚往来,也夸他两句,却听巷口有人声传来,他急忙架起了男孩胳膊,扔麻袋似的把他扔过了院墙,自己则一蹬腿,影子在夜色中一闪,轻飘飘的越过墙头,狸猫似的蹿了进去。
双脚刚落地,昱横还没站稳,就听到有人在墙外狐疑的说:“没想到隔壁院子里还养着一只猫。”
昱横着急去看男孩是不是被自己摔坏了,他一低头,却看到男孩竟然趴在那一捧不太明显的土坡上,这摔的地方可真是巧,正是他昨天埋铜钱的地方。
这小机灵又开始聪明了,没有马上爬起来,相反扒拉着身下的土:“这里好像是新翻的土,是不是里面埋了什么?”
没等他开始有所动作,昱横弯腰,不容分说的一把操起了他的腰,直接扛着他疾步进了小屋,男孩被他一路晃着,也不难受,自顾自的嘀嘀咕咕:“我确定了,你一定是埋了什么?”
昱横摔上门,把他丢到了桌上,双手叉着腰,用谴责的眼神瞪着他:“埋什么埋,没看到外面有人吗?”
男孩顺着桌面。已经粗溜到了地上,小跑几步,走到窗边,扒着窗户往外看:“这里是你住的地方,这院子还不错,最近这里又安静。”
昱横能断定这男孩胆子很大,对什么事都很关心,却又毫不在乎,他走到窗前,俯身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大咧咧的报上名来:“三狗!”
昱横又听到了这个名字,难道之前是自己猜错了,口中嗤了一声:“怎么这名?你爹娘给你起的?”
迎接昱横的却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昱横只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提什么爹娘啊,这不是捅人家的心窝子吗?他后悔不迭的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刚想转身,男孩抽了抽鼻子,背过了身。
昱横在他后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一脸歉意,抱歉道:“不好意思,又提你的伤心事了。”
其实男孩事想起了他以前养的一条狗,他给这条狗起了个好养活的名字,就叫三狗,可是三狗已经死了,一点都不好养活,他从刚才开始,就很想三狗。
半晌后,昱横站在他身后,隔着窗户,能看到天上那轮明月,星星点点,仿佛是月光下洒了一把水珠,亮晶晶的,他心念一动:“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男孩这才转过身来,仰头看着昱横,脸颊上有着没抹去的一滴泪珠,也是亮晶晶的,昱横蹲下身,与他视线齐平,侧头思考了一会,道:“昱竖,对,玉树临风的昱竖,怎么样?”
男孩眼睛亮了亮,对这个名字没来由的非常欢喜,昱横发现他脸上的那滴泪珠已经没了,不知去了哪里。
昱竖四下扫视了一圈小屋,见角落里有张床榻,急吼吼的跑了过去,正要蹿上床,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在床边一时没动。
昱横靠着墙看他,脸上带着老父亲那般的慈祥笑容:“怎么?”
昱竖扭头瞧着他,有些发愣,须臾,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扒了下来,一股脑儿的扔在了床下,昱横走近几步,先瞧了一眼揉成抹布般的衣服,再去震惊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衣服脏。”
昱横这才发现,昱竖穿的衣服虽然脏兮兮的,但脱了衣服,里衣还是能看的过去,他弯下腰,一把捡起了脏衣服,想都不想就扔到了窗外:“明天我去给你买件新的。”
关上窗,昱横回头去看昱竖,却见他并没有睡在床头,而是猫在了床尾,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昱竖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了出来,他一动没动,像只受惊的小兽:“我爹娘是被杀死的。”
昱横坐在桌边,闻言一拍桌子,凝肃道:“是被谁?”
“我家住在城外,那天我爹天没亮就出门了,我娘等了大半天也没见我爹回来,我娘出去找,天黑了都没回来,我饿了,天太黑没敢出去,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出了门,我知道爹去的是哪里,可是到了山下,就看到了我爹我娘死在了那里。”
亲眼目睹父母双亲的尸体,只剩下他一个孩子,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件何其残忍的事情,他现在成了一个孤儿。
昱横也想起了自己,有了将心比心的同情,不免唏嘘,问道:“后来呢?”
昱竖后背贴着墙,将手中的被子拢了又拢,似乎这样能感受到一丝暖意:“后来我就出来了,到了城里,进了姚自量的家。”
昱横挪到了床边,将昱竖连着被子轻轻一揽,揽进了自己怀里,此时此刻,他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们是可以相互取暖的。
半晌,昱横道:“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查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你的爹娘。”
就像他来患城一样,他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给他父亲定了死罪,还杀的这么堂而皇之。
晴无夜这一天都没来,昱横只是出去替昱竖买了身衣服,顺便还买了些吃食,很快就回到了小院。
这几天还在征兵,昱横可不想再次露面,如果再次遇到昨天那三个当官的,想必肯定会被立马认出来,问他要回铜钱是其次,可不能坏了他来患城的大事。
昨晚昱竖没说几句就睡着了,昱横当然也没时间去问男孩在相府里看到了什么,这时昱竖已经换好了衣服,乱糟糟的头发理顺了一些,看着也算清秀,更有着几分孩童的稚嫩。
昱横拿起一个馒头咬在嘴里,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串铜钱,双臂搁着桌沿,开始认真的数着钱,他在这时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二叔,二叔也是如此,总是当着他的面数着自己的钱。
昱竖也在啃着馒头,没有吭声,就这么专心致志的看着他点完,才出声问:“这些钱,是埋在土里的那些吗?”
昱横现在也不惊讶这孩子的心思细腻,回道:“是啊,本来留了一串这几天用,可要给你买衣服,留着的不够,只能挖坑拿出来了。”
昱竖咽下了半个馒头,觑着昱横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这些钱是偷来的吗?”
昱横的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擦,将叼在嘴里的馒头拿在手里,一条腿搁在了石凳上,动作很是随意的凑近道:“问你个事情,如果我拿的是那些贪赃枉法的钱,你觉得是不是偷?”
昱竖手里拿着半只馒头,先是点头,接着又迅速摇头:“是,也不是,如果你把那些不义之财还回到原本该去的地方,那就不是偷。”
昱横掂了掂手心里的铜钱,悠悠的叹了口气:“对,所以我得省着点花,再想办法拿回去。”
“你没钱吗?”昱竖又咬了一口馒头,毫不客气的问。
昱横掀了掀眼皮,将铜钱紧握在掌心,叹了口气:“对啊,我家的钱都被拿走了,我就只剩下了一条命跑出来。”
昱竖把手里仅剩的小半个馒头丢进嘴里,双手在身上擦了擦,半晌才把口中食物嚼完,老成持重的也叹气:“同是天涯沦落人,想不到我们还是同类人。”
小孩很成熟,没再说下去,只是忙不迭的拿起了第二个馒头,又道:“我们应该去隔壁吃,那里有好多东西可以吃。”
等昱横把手中馒头吃完,才道:“时间长了,估计都坏了,不过我们也可以把那些生的拿过来,这边,”
他四下扫视了一圈,见荒草丛生,哪有烧火做饭的地方,又叹了口气,道:“唉,晚上再说吧。”
昱竖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道:“我看你的功夫挺好的,你要不收我做徒弟吧。”
昱横伸手盖住他的右脸,将他的脸推开,拒绝道:“没兴趣,我现在怎么都不能收你,意思是你不能和我有瓜葛,知道吗,你要学功夫,我当然会教你,但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懂了吗?”
说完,昱横挑了挑眉,后背靠在了墙上,开始啃第二个馒头:“过几天,我就要离开患城了。”
昱竖也在啃着馒头,道:“是去打仗吗?”
昱横很是无语,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他,干脆放弃,回了两个字:“没错。”
昱竖再次凑近,开始毛遂自荐:“那我也去,我的拳脚虽然不如你,应该是和你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昱横哼了一声,知道昱竖是在吹捧他,继续细嚼慢咽着手中馒头,目光也在白白的馒头上面。
昱竖坚持不懈的推销自己:“但我还是有点拳脚功夫的,在战场上能派些用处,你说呢?”
昱横甩了个白眼,他可不想让一个十岁的孩子也卷入这场战争之中,于是违心的道:“说什么,你那些不怎么样,一个小毛孩,你知道战场上会发生什么吗,要死人的。”
话一出口,昱横又有些后悔,面前的昱竖见过死人,看到过亲爹亲娘的尸体,还看到过相府里满院的死人。
“死人又如何,覆盆国欺我们太甚,我们一定要全力反击。”昱竖面对着他,挥舞着拳头,义正言辞的道。
馒头吃完,昱横与他对视片刻,缓缓的道:“需要你这个孩子反击,还是靠那些从未打过仗的人反击。”
“妄加有难,匹夫有责。”
昱竖依旧慷慨陈词,他的小脸正经,格外的义正言辞,昱横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昱竖感染,心中蠢蠢欲动着一盆火,他还发现,这盆火好像越烧越旺。
不消多时,这盆火立马就被一桶水浇灭了,昱横十分现实的回过了味,昱竖的话没错,可要分放在何时何地,还有怎样的处境之中,他想着,别过了脸,看向门外的那个小小凸起。
“想问你个事?”昱横很想知道昱竖在相府里还看到了其他什么,“在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