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家在门外应了一声,脚步渐渐远了。
李修抱着宁游清,很久没有动作。
宁游清也没有反对。
一分钟之后,宁游清“唔”了一声,因为李修的手从他宽松的睡衣下摆伸到后腰,开始往上轻轻按他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李修的动作并不情.色,他的头仍垂在宁游清的肩膀上,像是在休息。
宁游清这次没有任何抗拒——以前他或多或少都抗议过这种禁忌的行为。
李修没有一次听宁游清的话,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也许是考试终于结束了,宁游清不再担心他的学习和前程。李修其实心里觉得宁游清不是一个多有原则的人。
所以他才能走到这一步。
李修细细地用指腹摩挲他的伤口,又巡至他的脊椎,一节一节地抚摸下去。宁游清小小的胸腔起伏着,可能觉得李修的接触毛骨悚然,可能又想推拒逃走。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今天心情是不是很好?”
李修问他。
宁游清静了一会儿,随后答:“是啊……高考结束了。”
李修:“你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让宁游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李修并不是在质问,这只是一个平常的问题。
“不知道,哪里都可以。”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迷茫。
确实如此。就像这一年来按部就班地上课复习,决心当李修的狗,最后却变成这个样子。
高考成绩也许会很好,也不无暴毙的可能性。宁游清早就体会过老天爷的恶趣味了。
“……哪里都可以?”
李修再次问道。
宁游清点了点头。
“那就别离我太远。”
李修的声音低低的,像一种不太强硬的要求。
“李修,你不烦我了吗?”
宁游清小心地说道:“我是说,你不记恨以前吗?”
“记啊。”
李修道:“我讨厌这里。”
“那……”
“我说过,我要补偿。”
李修打断了宁游清的话。
“你不愿意吗?那你就说出去好了。”
宁游清:“……”
李修的身体略微紧绷,等待着宁游清的回答。
宁游清轻轻叹了口气,像拿李修没办法一样。
“我不说。”
李修抱紧了宁游清,吻到他嘴角。
宁游清顺从了他。
李修用受伤的手握住宁游清的手臂,深入地吻宁游清。没有开灯的房间,宁游清柔软的皮肤变成道路,李修从中确认方向,险些迷失。
宁游清发出一声惊喘,阻止了李修的动作。
“别……”
李修取悦的成分少,占有的意味更多。宁游清并非毫无感觉,但又觉得这陌生又怪异。
他尽力承受李修的吻,这不代表他习惯如此扭曲又亲密的关系。这一切从来都是李修主导,进了一步又一步。
“不行……这个……以后再说。”
宁游清的额角冒出细细的汗,他抓住李修的手,虽然快到顶点,他仍然不愿让李修继续帮他。
他的语气充满恳求,声音和手都在抖。李修见他实在可怜,终于赦免了他。
宁游清花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李修帮他把睡衣松开的一颗扣子又系回去。宁游清完全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的膝盖在发软。
他心里非常清楚,因为他允诺了“以后再说”,李修今天才肯罢休的。
“我、我要睡了。”
宁游清臊得脸颊都在发烫,被李修抚慰的感觉实在太超过他的承受范围,让宁游清只想失忆,或者逃走。
他屈下膝,从李修的臂中钻了出去,非常迅速地扑上床,躲进自己的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了。
宁游清抱着被子,听着李修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随后不紧不慢地抽了两张纸巾擦手,轻声开门走了。
留下一向能睡的宁游清睁着眼失眠到三点。
第二天家庭医生上门给李修的手做复查,宁游清在一旁看着。李修手上的伤口仍旧狰狞,在医院处理时缝了很多针,现在虽然已经愈合,后期也免不了留下疤痕了。
医生开了一些祛疤的药,嘱咐不要碰水,宁游清站在一边,记注意事项和忌口比李修本人认真多了。
等医生走后,宁游清又捧着李修的手,细细看那些毫不美观的瘢痕,有些后怕道:“还好没伤到神经。”
李修也和他一起研究,他握起自己的手,又松开,反复了两次,道:“好像挺正常的。”
宁游清坐在一旁,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呆滞了一会儿,随后转过头,目光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高考后的暑假相当漫长。
蓝可怡还在为长途旅行做准备,她有太多衣服要带了,每一天都要有不同的搭配。她在规划旅拍,又从贵妇好友那边得来建议,到目的地找当地的摄影师拍更具风格。
她不仅要给自己搭配衣服,两个儿子的穿搭也要负责。当季的男装她选了又选,总是觉得没有特别满意的,于是找正在时装周的设计师线上开会,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20号过后,全国的高考成绩陆续出了。宁游清在21号下午两点十四分查到了自己的成绩——642,是他高中三年最好的成绩。
这个分数虽然上不了国内最顶尖的大学,起码稳上双一流了,还能够上非常不错的双一流。
对宁游清来说,这个结果比上辈子都好太多太多。
而在成绩出来之前,李修已经接到不止一个招生办的电话,更让宁游清深深佩服。
他也梦过自己被高校打电话抢着要,不过这也终究是梦而已,现实已经比宁游清预想的好太多了。
李修在等宁游清的决定。只要不出意外,他们可以去同一个城市,没有太远的距离。
李修在等宁游清兑现他的承诺。
宁礼臣仍然还没有回家,他远远地知道了宁游清的成绩,略有些意外。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人,宁礼臣多少理解了宁游清的付出,并再次对他改观。
而李修的优秀不出他所料,两件事都使宁礼臣感到欣慰。他像以往一样在电话里问宁游清想要什么奖励,他要什么都给。
宁游清在通话中沉默了10秒左右,最后问他:
“爸,你是不是想过……如果李修才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这个问题在宁礼臣听来很苦涩,宁游清不可一世了这么久,长到现在,亲儿子反倒吃起养子的醋了。
这也难免。他这个儿子等到快成年的时候才知道追赶上进,等他努过力后,也才明白这个世上有些差距是努力无法弥补的。
不过,投个好胎比什么都强——这个孩子怎么现在反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宁礼臣觉得好笑,就算他欣赏李修又如何,宁游清终究是他亲生的孩子。
“说的什么话,你就是我的孩子,这哪是能换的?难道爸爸妈妈还不够疼你吗?”
宁礼臣和颜悦色地回答宁游清的问题,助手前来提醒,示意他会议室里的人已经到齐了。
宁礼臣要去开会,挂电话前对宁游清道:“别胡思乱想了儿子,想要什么尽管说,爸爸先去忙了。”
电话那边传来忙音,宁礼臣把电话挂了。
宁游清看着电话挂断的界面,叹了口气。
如果宁礼臣坦诚一些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说不定会有种心诚则灵、梦想成真的效果。
当然,即便他不说,这事也能成。宁礼臣的命就是这么好。
这是宁家十分平常的一天,早上7点,园丁开始在花园里忙碌,将开得正好的花带着土移出来,又将开得正好的另一批花种上去。因为女主人买到一条心爱的裙子,这给了她灵感,要把花园从上到下翻新。
吴管家在面试新的司机,因为蓝可怡的需求,要新添一个司机专门护送她的高定,此人必须懂点奢侈品护理,吴管家对简历进行了严格的筛选。
李修在书房中上自选的线上课程,他和C大的教授有书信往来,并在老教授的指导下,开始接触学科的核心课程。
宁游清背着一个双肩包,准备出门。
他穿得很轻便,天蓝色短袖,后面带着一个水手领,是蓝可怡给他购置的衣服里价格较为低廉的。他穿着一双好走路的运动鞋,经过花园时,吴管家正好送走了面试完的司机。
吴管家看见宁游清,很和蔼地问道:“少爷,太阳这么大,还是我开车送你去吧。”
宁游清摆摆手:“不用了,我要坐地铁去。”
吴管家绝对尊重他的决定,便没有多做停留,去别处忙碌了。
李修上课间歇,走到二楼的阳台上,有些出神地看着楼下。
宁游清背着包走出去,像是有感应似的,回过头来看见李修站在楼上。
他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用口型和他说了句“拜拜”。
宁游清要出去和他的学习小组聚一聚,畅谈他们的专业和将来的志愿。按理说李修也有机会一起去,但他们聚会的时间和李修的线上课撞了,于是宁游清就自己去了。
李修看着宁游清,因为日光太盛,宁游清人又白,他身上的颜色相当清浅,站在花园里,让李修觉得他变得非常不真实。
宁游清朝他挥手的这个场景,也让李修感到不舒服。他的眉头蹙起,转过身,想下楼来找宁游清,但是经过电脑前,教授朝李修打了声招呼,示意他可以继续上课了。
于是李修又坐回桌前,虽然那阵令他感到非常不快的情绪并没有消逝,反倒愈演愈烈,不过李修也擅长压抑自己的不快,他强迫自己继续专注到课程中去。
直到天黑,宁游清还没有回来。
吴管家收到他的消息,说他和朋友一起去了林言理爷爷的山庄,被盛情邀请过夜,今晚就不回来了。
宁少以前也时常在外面玩过夜,而且这还是高考过后,吴管家也觉得合情合理。不过他依旧考虑宁少的人身安全,拨回电话再次确认。
宁游清很快接了电话,电话那边有呼呼的风声,宁游清的语气如常,十分符合与朋友出行游玩的状态。
“吴叔,我明天就回去了,你就放心吧。”
“需要安排车去接您吗?”
“不用……林家会送我的。”
吴管家放心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临近中午,宁游清还没有回来。
吴管家有些担心,给宁少打电话,没有接通。
宁家上下开始震动,一阵忙乱后,吴管家差点报了警。电话还没拨出去,打扫少爷房间的佣人在他桌上发现了一些东西,连忙捧出来给夫人看。
蓝可怡的头发做了一半,顶着半头卷发器,站在客厅,手里拿着下人从宝宝房间里找到的鉴定报告,还有一封宁游清留下的信。
她长长的指甲直打滑,有些拿不出纸。
蓝可怡像一座冰雕一样站着,在众人的静默中看了两分钟,上面的字像可怕的符文一样狂乱地抖动着,令她头晕目眩。
她的手病态地抖着,让她更难看清这些字了。
又过了几秒,蓝可怡的腿一软,扶着沙发瘫坐了下去。
李修手里拿着电话,界面显示正在拨通“宁”,他将手机贴到耳边,里面传来长长的嘟声。
他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在椅子上,仰着身体,等待着宁游清接电话。
他的目光虚无地在天花板上游走,落到桌面,随后发现抽屉的边缘露出一角纸片。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电话传来忙音。
李修打开抽屉,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宁游清的字练得很端正,他曾经说过,考试时卷面分很重要,所以他每天一练,写了一沓字帖。
李修花了约半分钟看完了他留下的信。
这封信非常矛盾,它以“对不起”开头,然后以“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结束。
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
楼下传来蓝可怡的哭声,听不出是在悲痛还是在发泄。宁家上下都是纷杂的脚步声,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很快就会长上翅膀,传到四面八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