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石在庄雨眠的操控下，缓缓降落在释道场上，形成了十个简易的擂台，并以数字壹到拾分别编号。

良璟与宋徽之的比试被安排在了壹号擂台，同时也是今天早上的第一场比试。

良璟飞身上了擂台，便见宋徽之站在对面。

耳边浮现的，是庄雨眠说的话：“宋徽之是玉衡峰峰主座下大弟子，主修法术，同时也修炼阵法，天资聪颖，在金丹期就能将法术与阵法结合，灵活使用。即便在昆仑仙宗，也是罕见的天才。他半年前已经突破至元婴期了，以你目前的修为，想要赢他有些难度。”

宋徽之一袭白衣，腰间系着赤金色腰封，面容清秀，脸上挂着礼貌性微笑，朝良璟拱手道：“玉衡峰弟子宋徽之，见过小师叔。”

良璟微微颔首，打算继续维持寡言少语清冷小师叔的人设。

此时的玉衡峰弟子宋徽之，与良璟在幻境中见到的宗主宋徽之，样貌并无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宋徽之少了些上位者的傲慢感。

若不是幻境中，卿怀宣亲口说，宋徽之是魔修，良璟实在难以想象，眼前温文尔雅的青年会与魔修扯上关系。

天权峰弟子念着比试规则：“……直到其中一方认输，或者被打下擂台，比试结束。留在擂台上者，视为获胜。现在，我宣布，比试开始！”

宋徽之朝良璟微笑点头：“小师叔，承让。”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双手掐诀，召唤出九柄短剑，朝良璟疾驰而去。

若不是良璟知晓，玉衡峰主修法术，他都要以为宋徽之是剑修了。

不过听庄雨眠说，宋徽之是金灵根，这么一想，他用剑似乎也不奇怪了。

良璟运转灵力，向后掠去，避开第一柄短剑，随即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折扇，反手挡掉随之而来的第二柄短剑。

剩下七柄短剑几乎在同一时间来到良璟面前。

良璟展开折扇，往折扇上注入灵力，随手往前一扇，狂风大作，将宋徽之的短剑吹得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细如牛毛的灵力针夹杂在风中，向宋徽之射去。

宋徽之察觉不对，及时撑起保护罩，躲过被扎成刺猬的命运。

壹号擂台周围聚集了许多看客，有不少人是为了宋徽之而来，只有少部分人对良璟乾山弟子的身份感兴趣，停下来驻足观看。

良璟听到擂台下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这也太无耻了吧！居然偷袭宋师兄！”

良璟一愣。

这是在说他吗？

他怎么就无耻偷袭了呢？

那道声音继续说：“光明正大的比试，怎么能用灵力针偷袭呢？裁判呢？我要找裁判！他已经违规了！快判他输！”

若不是时机不对，良璟真想回头看看，那人是不是没长脑子。

他这不叫偷袭，叫暗器好吧！

没想到，台下还有不少支持那女子的声音，并且大部分是女声。

嘶，碰上脑/残粉了。

良璟分神期间，一柄短剑擦着他的面具过去，削掉了他一簇头发。

台下一片叫好声：“好耶！宋师兄好厉害！把他打下擂台！”

真吵啊。

良璟微微抿唇。

在乾山时修炼时，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耳畔是春日流水声，夏日蝉鸣声，秋日落叶声，冬日飘雪声，从来未曾像现在这般，如此吵闹。

叫好声、嘲笑声、唏嘘声……

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

良璟没想到，他一路顺风顺水地修炼至今，在宗门比试中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居然不是打不过对手，而是被外在形形色色的声音干扰。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还是很多人。

字面意义上的很多人。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良璟单手掐诀，施展防御法术，缓缓念出宣辞教他的清心诀。

“他在干什么？怎么不打了？”

“当缩头乌龟吗？”

“不至于吧，好歹是乾山的。”

“他好像在念清心诀？”

……

嘈杂的声音渐渐离他远去。

“……心神合一。”

周围的人影逐渐淡去，良璟眼中只剩下脚下一方擂台，还有不远处的宋徽之。

短剑再次向良璟飞来。

但在良璟眼中，短剑的速度变得极慢、极慢，似乎只要他伸手，便能抓到它。

于是，良璟伸手了。

手中折扇并拢，点在短剑剑尖，灵力迸发。

“嗡——”

短剑发出嗡鸣声，剑身出现裂痕，最终承受不住压力，碎成了点点银光。

宋徽之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

看来这剑，应该是他的本命法宝。

良璟也没打算毁掉全部短剑。

毕竟宋徽之后面还有两场比试，若是他的本命法宝全毁了，打不打得过另说，说不定直接重伤昏迷，参加不了后续的比试了。

良璟飞身躲过一柄短剑，足尖踏上另一柄短剑，借力施展轻功朝宋徽之靠近。

方才他为了躲避第一柄短剑，退到了擂台另一侧。若要让宋徽之认输，或者是将他踹下擂台，还是得近身才行。

其实用法术将宋徽之轰下擂台也行。

恰好良璟所擅长的，也是各种法术神通。

但这是第一轮比试，后续还有挑战赛，良璟有预感，他作为千年来第一个乾山弟子，定会收到不少战书。因此，他暂时还不想暴露太多底牌。

毕竟，比试规则里可没有规定，每个人最多可以接受几次挑战。他可不想体验车轮战。

宋徽之见势不对，召回剩下的八柄短剑，又丢出了九柄长剑。

不得不令人感叹一句，他真多剑啊。

九柄长剑在半空中组成剑阵，无数长剑虚影射出，良璟不得不停住脚步，展开折扇，将灵力注入扇面抵挡剑影攻击。

宋徽之抹去唇边的血，笑着问：“小师叔的扇子，是天阶法宝吗？”

良璟微微蹙眉，并未回答。

他的扇子只是玄阶，之所以能摧毁宋徽之的本命法宝，是因为他在灵力中掺了一丝凤凰离火。

凤凰离火过于霸道，直接烧毁了短剑。但因火焰过于微小，在他人眼中，就变成了良璟以折扇摧毁短剑。

宋徽之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天阶法宝吧，毕竟我的九魂短剑是地阶。”

他微笑看向良璟：“小师叔，你还是认输吧，我怕我等会收不住手，重伤了你，你就没办法参加后续的比试了。”

他轻声道：“乾山弟子连第一轮比试都过不了，会让别人看笑话的。”

宋徽之的声音极小，只有台上之人听得到。

台下的看客不明所以，议论纷纷。

人群中，有一双墨色眼睛盯着良璟，眼含笑意，温柔至极。

“怎么还是这么心软。”

那人腰间参赛玉牌闪烁，提示主人，他的比试即将开始，请尽快前往柒号擂台。

他转身离开。

无需去看结果，他知道，良璟一定会赢。

擂台上，良璟被剑影拦住，无法寸进。

好像除了使用法术，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良璟轻声叹息：“哎，本来不想这么快暴露的。”

宋徽之没听清：“什么？”

回答他的，是迎面而来的赤金色火焰。

以灵力包裹住折扇，避免折扇被烧毁，操控凤凰离火染上折扇沿边，良璟随手一挥，赤金色火焰蔓延，擂台沦为一片火海。

不少靠近擂台边缘的看客脸色骤变，连连后退。

庄雨眠原本悬浮在半空中视察情况，但在凤凰离火出现的一瞬间，便迅速降落至擂台附近，以磅礴灵力撑起保护罩，防止火焰蔓延。

但很奇怪，这火焰像是有灵性般，只在擂台范围内燃烧。

庄雨眠没时间思考太多，朝擂台上的良璟喊道：“师弟，快住手！别杀他！”

这火若是沾上一点，宋徽之可就要烧成灰了。

他可是玉衡峰峰主最得意的弟子，若是在一次比试中死了，就算良璟的师尊是无渡道君，玉衡峰峰主也不会忍气吞声、善罢甘休的。

昆仑仙宗内讧，是庄雨眠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特别是在五洲面临劫难，风雨飘摇的前夕。

赤金色火焰慢慢变小，显露出擂台上的情形。

宋徽之跌坐在地，良璟一柄折扇点在他眉心，鎏金面具在凤凰离火的照耀下，渡上了一层光辉，上面点缀的细碎红色宝石熠熠生辉。

良璟朱唇微扬，“认输吗？”

宋徽之神色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意味不明道：“这可不像你啊。”

良璟：“嗯？”

“我说……”

宋徽之微微一笑，“我不认输。”

话音未落，宋徽之后仰躲开了良璟的折扇。

与此同时，九柄长剑发出尖锐嗡鸣，剑尖朝下，悬浮在半空中，将良璟团团围住，形成围合之势。

金色阵纹在剑身周围浮现，层层嵌套，缓缓转动。

宋徽之双手结印，九条金色锁链从剑尖处飞出，捆上良璟的手腕，脚腕，腰身，勒住他的脖颈。

这是……

【诛仙】？

良璟终于知道，当初卿怀宣面对那些细细的锁链时，为何不躲开或者将其击碎了。

因为，根本动不了。

身上仿佛压着整个世界的重量，灵力停滞，骨骼不堪重负，发出咔吱声，似乎被人踩在地上狠狠碾压，眼前是一片血色，连呼吸都变成一种奢望。

仿佛历史再度重演。

但良璟却没有像卿怀宣那般强大的实力。

仅仅是由宋徽之一人九剑结成的【诛仙】，就能将他死死压住，无法动弹分毫。

所以，当初的卿怀宣是强大到何等地步，才能在完整的【诛仙】下抬手说笑？

还有千年前南洲国国君时京月，甚至能重伤无渡道君。

他好像还是很弱啊。

良璟想。

他也想修成无上大道……

恍惚间，有人问他：“修道为何？”

修道为何？

良璟咬牙，鲜血从七窍流出，破碎的声音自喉咙挤出：“为自己……”

又问：“修道为何？”

答：“为自己。”

像是来自天际的苍茫声音再次响起：“修道为何？”

怎么还问呢？

良璟于一片血红之间，隐约看见一道淡金色的虚无长剑。

他修的是【苍生道】没错，理应以苍生安宁为己任。

但现在，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守护苍生安宁？

淡金色的虚无长剑凝实。

良璟答：“为自己。”

咔哒、咔哒……

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裂开了。

如太阳光般耀眼的火焰缠上锁链，将其一一融化。

良璟脱力向前倒去，跌入了一个温凉的怀抱。

依稀间，他闻到了冬日风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