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士晕在地上，东堂伯侄二个，着实都慌了。对视一眼，冲上前去，一人抬肩，一人拖腿，给他担起来，往东堂府里送。

抬着大士，东堂大伯思虑些许，还是问道：

“侄女，你这金兰做工，靠谱不成？他这般没个样子，教人放心不得。”

东堂优面露不忿，沉声答道：

“他这人做事，唯就不懂对自己上心！平日办别人事情，所思详尽的甚是恼人，今天自己来闹，分寸都没有了！”

见东堂大伯仍不放心，又解释道：

“别看他这熊样，奄奄将死一般，要不了几个时辰，能比你更生猛！我见的咒术师也多了，个个都是铁人，这等小伤，不至耽误开工。”

东堂大伯这才放心，一路有说有笑，给大士扛抬进府，扔到床上摆正。

不多时，果然转醒，强撑着要起身，又没了力气，倒回床上。东堂优摁住他，给他灌了几口稀粥，渐渐有了血气。

又躺了阵，卯足了力气，咒力翻涌，还要起身再闹。东堂伯侄两个，哪肯放他自践，一同用力，牢牢给他按住。

晓得自己动不得，便嚎啕起来，言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那嚎啕声音，也带咒力，尽是些郁郁不得志之感，甚是凄切。

“死牛鼻子，有什么话直说，少在这闹腾，给我们添乱！”闻着这嚎啕，东堂优火上心头，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大伯肯雇你，只是中意你本领，若是不施本事，只知道闹，我两情谊可留你不住！”

听到此处，大士才不嚎了，接过余下粥水，缓缓喝过，又复躺下睡了。

东堂大伯不解，问：“所以侄女，他这样子，是有为什么未了的心事不成，要这样闹？”

“明日咒术评级，他因给我带来做工，自是去不得了。他做四级，银钱从没有过多少，只指着哪日升级，才撑了几十年不该行。今日教工地那咒灵刺激，想来伤心，才这般闹，要同过往隆重做个别罢！”

东堂优答过，将咒术界的种种，都同大伯说过。大伯听罢，感慨万千，顿在原地，一番冥思苦想。

两个时辰过去，大士醒来，一睁眼，大伯就是一通问候。待他朦胧劲过去，取出一包银钱，正色道：

“你那些破事，小优已同我说过，明日评级，你名是报过的罢？想来作甚职业，都要讲究个‘有始有终’，若叫我破了你的圆满，来日九泉之下，难免要挨祖宗训斥！既如此，我在此先预支你工钱，用作考费；开工晚些时日，让你评级，也不迟的。”

大士听他这般说，痛哭流涕：

“不想我七老八十，竟如此活不明白！评级过后，大士便是大伯牛马，任凭使唤，绝无怨言！”

次日一早，因驴死了，借来东堂马匹，一路疾驰。赶到评级所在，才报道过，咒灵已自己蹦跳出来，还是先前打过的一类。大士启动术式，三拳两脚，轻巧除掉，帐才落下，已是尘埃落定。

除过咒灵，大士心念东堂工事，不问评语，快马加鞭，赶回去做工。东堂问过情况，着实称赞了一番，取来材料，准时开工。

随后几日，便是用心做工，照着蓝图，一笔一划，建出一座豪宅来。期间东堂大伯几次考察，一次胜一次满意，要送大士小费，大士不受。

竣工那日，总监部派人过来，送过二级凭证。东堂伯侄见此，不由分说，强携着大士，进城大吃一通。

饭毕，大伯笑道:“大士贤侄，恭喜黄达，日后赏金积蓄，可要频频请客才是！”

“大伯说笑，如今我作您牛马，哪能跑回去做术师？”

东堂大伯一拍桌子，震得旁桌几个客人，纷纷侧目过来：

“你在想甚？于我门下，你干的活，还没术师一单值钱！还不快快接了这肥差，对谁都是好处！”大士连连答应。

自此大士四海除灵，兢兢业业，一年光景，除灵数百。其中请客东堂，三天一小请，五天一大请，不在话下。因他功绩甚丰，总监部特许免考，直升一级。

大士既已高升，评级活计，时而也是要做的。这日领命，说今，明两日，各有一人要评。

到了地方，已有个新人候着。只见那新人，面黄肌瘦，尺豁头童，身上衣服，都朽臭了，甚是难闻。大士再看自己，满面白光，云鬟雾鬓，华冠丽服，何等辉煌。压下感慨，上前正色道：

“胡智子，评三级术师，可曾有误？”

那人跪下答道：“禀告宗师，小人是高羽浩，评级本在明日。”

“免礼，那你今日来此作甚？”

“那村里送出信件，说‘窗’观测有误，要求小人相助。小人本是三级水平，不敢冒进，特来求助宗师，一同救人为上！”

见他说的殷切，大士信了八分，喝到：

“若是有误，便是欺瞒总监，扰乱评级，你可知道？”

“若是有误，其中罪孽，小人愿一力担下！”

于是大士草草书信一封，留与胡智子，同高羽浩风驰电掣，赶到评级所在。

那处村落，此时已无完好房屋，尽是些木屑草屑，狼藉一地。不等二人动作，一旁草坪里，齐刷刷站起一排人来，不挤不抢，沿着两人来路，一道欢呼，一道逃窜。

两人正要上前，废墟里追来只咒灵，龙头猿身虎爪，满嘴羊骚。大士咒力翻涌，拍着高羽浩肩膀道：

“既如此，就此给你评级了罢！”

高羽浩领命，冲上前去，一拳砸在咒灵脸上，随即侧身一扭，躲开虎爪，又一个后空翻，将将让开，凭那咒灵冲撞过去。

如此打了不久，落入下风，退守有余，进攻不得。大士正要相救，迟疑些许，还是问道：

“可要得老夫相助？”

“谢宗师关照，小人尚有余力！”高羽浩一个翻滚，又躲过一爪，接上一记新·阴流【拔刀】（手刀版），抽刀断火，骑上龙头，一刀即走，毫不贪多。

大士得此答案，不复想相助与否，只观望他表现，细细评审等级。

正僵持着，高羽浩兀地变了招。咒力喷涌间，化作许多文字，排列组合，摆出《万叶集》中一句。这咒灵本无心智，自不能对。那些文字，又是一通变化，成了牢笼，牢牢锁住咒灵，教它挣脱不得。

咒灵既已被锁，胜负自是明了。高羽浩期身上前，一通乱拳，却不打死，只是打个不停。

大士也不见怪，照着规矩问道：“新阴流弟子名单，老夫早已背熟，绝无你这号人。既如此，这些刀术，你又是从何学来？”

“禀报宗师，是几个江湖人士，当街耍过些花架子。小人有幸，记下演出把式，回家用心推演，猜出来的。”

大士面色一沉，喝问道：“偷学新阴流，乃是杀头死罪，你可知道？”

高羽浩被他这么一喝，只觉魂都飞了，战战兢兢：“小人不知。”

大士沉思些许，挤出笑脸道：“既如此，老夫便当无事。你这一身本领，评二级是妥的，只是日后人前，这些刀术，万万用不得了。”

这时牢笼消散，露出那只龙虎咒灵来。只见那咒灵，已是目光呆滞，全无凶戾，高羽一拍，蹦蹦跳跳，直往大士身上蹭。

“因承宗师福气，竟调服了这孽畜，送于宗师做个坐骑，想也是应尽的礼数。”高羽浩跪在地上，语气恭谦道。

大士推开龙虎，笑容更甚：“老夫不缺坐骑，心领此情便是。你既悟的出这些刀法，天赋想是不错，拜师新阴流，想是不难。老夫这就书信一封，也算给你个方便，如何？”

高羽浩连忙磕头：“谢宗师厚望，定不辱宗师期许！”

大士见他明白，笑眯眯的去了，表单上评三级，批注许多红字，都是赞扬话语。高羽浩仍跪着，小半刻过去，方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