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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合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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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租房自己住还有一个好处——方便男朋友过来小坐一会儿,周曼可以和男朋友多相处一些时间。

现在这位男朋友是一位男装模特,周曼在某次工作时认识的。但恋爱即将满一年,周曼没有同父母提及,男朋友也没有向家人言明,两人仿佛在进行秘密的地下恋。

周曼在大二的第二学期交了这辈子的第一位男朋友,是她的同班同学,她原本和那个男生没有任何交集,是他主动来跟她说话,并且说话的时候不敢看她,会害羞地低下头,耳朵还会变得通红,挺有意思的。

而后,周曼察觉到一丝古怪,那个男生并不是一个腼腆的人,他在大多数同学都不认识彼此的松松散散毫无凝聚力的大学班级里,是最活跃的交朋友最多的同学之一,连周曼这个出了宿舍就毫无存在感也毫无交际能力的人都知道他。

他的个子很高,运动神经很发达,似乎是篮球打得好还是足球踢得好,反正就因为运动方面很积极而在班级的男学生堆里有点声望,他的名字有个“守”字,便被同学起了一个外号“怪兽”,周曼几乎每天课后都能听见有人追着他喊怪兽。

周曼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也没问。

他没过多久就会忍不住揭晓谜底。他主动找周曼说过几次话之后,就小心翼翼地问她愿不愿意当他的女朋友。周曼有些惊讶,在他觉得非常煎熬的短短一分钟里粗略考虑了一下,认为没什么不可以的,就答应了他,和他谈起了恋爱。

校园很大,几乎全班的同学都买了自行车代步,周曼和男朋友也不例外。

如果只有上午一二节有课,周曼和男朋友在下课后会一起骑自行车离开校园,到学校外的绿化公园逛逛,并排的两台自行车像两个并肩而行的好友。

且她总能够用余光瞥见仍站在教学楼门口的三两个同学,她们看到她和男朋友相处时,脸上时常挂着笑。周曼恋爱这件事在班级里,乃至在年级里都不是秘密,男朋友早就公之于众了。因此她其实不太理解她们笑容的含义,她们不是为了发掘到一个秘密而发笑,她不懂她们是觉得谈恋爱这件事很蠢,还是觉得她交的男朋友很可笑,还是因为感到害羞而不得不用笑容来掩饰。

不约而同在脸上挂起怪异笑容,使得周曼怀疑面对正在恋爱的情侣的旁观者,以及身处恋爱关系之中的两人,是不是有一套规定好的表现模式,是不是她在被学业折磨得昏天黑地自顾不暇的时候错过了学习这套模式的时机。

某一个寻常的晚上,睡在周曼上铺的舍友低着头快步回到宿舍。周曼正坐在床沿一边看手机一边整理挨着床摆放的桌子上的杂物,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问舍友:“你今天去哪了?”

舍友一整天都不见人影,也没在宿舍群里发言,挺反常的,平日里最多话的就是这位舍友。

周曼没有得到回复,这位舍友只摇了摇头,匆匆踢掉鞋子爬到上铺,躲到床帘后面。

周曼暗暗纳罕,用嘴型无声地问对床:“她怎么了?”

对床的一只手拢在嘴边,悄声告诉周曼:“她和她男朋友……”

话只含糊地说一半,周曼便立刻明白了,原来寡言是因为要缓慢地消化掉终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件事。

这位睡在周曼上铺的舍友身材极好,是宿舍六人中唯一有资格担得起曲线玲珑一词的人,不需要任何动作,仅仅是穿着简单的服饰随意站着,就能够展现出成熟诱人的风韵。周曼略感惆怅地想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温柔对待,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好印象。

同龄的男生,特别熟练的那部分不应该划分到男朋友的范畴,他们的个性和习惯不适合构建带有些许契约意味的恋爱关系,而有资格成为男朋友的那部分都不会有特别多的经验,毛手毛脚的,关于他们自己的事情尚且弄不明白,更遑论如何温柔地对待女生。

第一次过后,就会有许多次,隐忍过一遍,就要继续隐忍下去,亲密接触中的许多女生都是如此呵护自己的男朋友,这就是一种牺牲与奉献。

周曼已经经历过了,在恋爱满一百天的时候。

那天刚好是周日,男朋友邀请她外出吃饭,吃完饭他们在饭店所在的酒店里开了一间房,在里面待到晚上九点多才一起返回学校。

她看过一些视频和漫画,预习了那天进行的事情,并期待会在过程中会出现她看到的那种刺激体验。

不过可惜的是,男朋友很认真,也很卖力,但她没有感受到太多的快乐,真实的快乐比她为了给男朋友几分薄面而佯装出来的快乐少得多。她才知道她用来预习的东西都是糊弄女生的,很卑鄙的一种创造幻梦的方式。

在那之后又有过好几次,在酒店房间或是在假期无其他舍友的宿舍里。她的男朋友每次都很快乐,且颇为沉迷于快乐之中,整天问她有没有时间陪他,而她只在少数几次品味到少许快乐的滋味。

女生的快乐不会来得这么直白,这种生理上的特性如同隐喻,因为不是坦途,所以被大多数求近求快的人们所忽视。

这种特性放在男女感情中会变得复杂,除了需要男生的用心和体贴之外,女生还要懂得自我催眠,从自己对男朋友的爱意、怜悯、宽容、热情、崇拜、奉献出发,甚至从环境、氛围等方面找到辅助,不断说服自己,将对方的触碰和体温化作催情剂,将为对方解决欲望这件事看作是对方对自己的陪伴和爱恋,在脑子里编造出某种幸福滋味,并漫延到全身。

周曼在数年后有了更多的经验,只觉这种事与其从男生那里寻求,还不如自己用小玩具来得更快乐。

她的舍友是个非常单纯的女孩,被教育得太好了,女生的身体不可以归为自我的一部分,必须由男女和社会同时占有,在亲热的时刻要完全交付出去,身体是一段感情的投名状,亲密行为是一种甜蜜的失去,所以舍友知道要为这件事害羞。舍友的反应应该是满分答卷,让自己、男朋友、周围的环境都满意。

而她的反应,大概不及格。

周曼起身去门边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水,一口气喝掉半杯,而后缩回自己的床上,拉上床帘。

男朋友给她打语音电话,她没接。不用听就能知道他会以怎样的语气说出什么话。

如果这一切就是恋爱的具体内容,周曼感到些许乏味。

还不够,这样的感情和关系都不足以让她折服,她心中波澜不起,没有半分感动。周曼向往爱情,正是因为她向往,所以她在不自觉间做出了许多设想,她以为付出爱和获得另一个人的爱是世上为数不多的幸运的事,会让她欣喜万分,感受到无上的幸福,至少也会让她品尝到某种刺激,她相信感情一物到了浓时会具有强大的魔力,形成生理和心理上的巨大起伏。

只是无论哪一种设想都与现实不沾边,现实的感情,现实的人,无法使她的向往之心得到丝毫的满足。

对她来说,她的恋爱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周曼因为男朋友的高大外表和活泼个性而受到过一些夸奖,舍友也好,与她有过一些接触的同学也好,都说她能找到这个男朋友就很圆满,她必定是足够优秀也足够幸运才会有此收获,她们还让她尽量把握住他,在大学时期就确定自己的伴侣,完成人生最要紧的一件大事,省得以后再麻烦。

周曼觉得这种夸奖在她心里插进了一根小刺,她并不是视男朋友为勋章的人,也并不觉得男朋友的引人注目可以替代她本人的光芒。

大四第一学期末有为期三个月的实习,出发之前,男朋友问周曼毕业后会在哪里发展。

周曼说毕业了就回S市,她只对自己的家乡有一丁点的归属感,别的城市对她而言过于陌生,她暂时不具备留下的能力和勇气。

男朋友也说自己想回家乡发展,又问周曼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他的家乡,他们两人可以在那里租一间房子一起住,一起外出找工作,在生活上相互扶持,共同前进。

周曼平静地摇摇头,拒绝了,反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S市,S市也是一座挺有潜力的城市,可以为他们提供不少机会,他们在S市也可以相互扶持,共同前进。

他愣了两秒,有点不解地看着周曼。

大学的恋爱止于大学,临近毕业的时候她向男朋友提了分手,他们的关系重回即将各奔东西的普通同学。

周曼回到S市工作之后,也交了男朋友。她在公司上班期间交过两个,一个只维持了两个月就向周曼提出分手,理由是忘不掉前女友,想要和前女友复合。

另一个维持了一年多,感情融洽,细水长流。因他似乎觉得周曼很适合结婚,是谈婚论嫁的极佳人选,所以很快将恋爱的热情过渡完成,用类似于夫妻的偏于理性平和的方式与周曼相处。

双方父母都知道他们的这段恋情,周曼去过男朋友的家里吃饭,他也和周曼的父母吃过两顿饭,在某一次公共假期,两家人还一起外出游玩,晚上住酒店时,双方父母各住一间房,而周曼和男朋友住同一间。男朋友说这样好像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胡闹,很刺激,缠着周曼到大半夜,大约也有模仿他看过的视频的意思,一次在浴室里,一次捂着周曼的嘴将周曼抵在床边的墙上。

其实周曼并没有激动到控制不住自己声音的程度,反而觉得困意渐浓。

然而得知了周曼辞职的消息,他便不想再在任性幼稚的周曼身上浪费时间了,带着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的气势同周曼说:“我只是工薪族,我的家庭也不富裕,承受不了另一半待在家里做全职太太,我希望另一半是能够和我一起打拼的人。”

这些算计是正确的、理智的、深谋远虑的、符合实际的,想要平安顺遂地存活下去实在太过艰难,不得不在做出很多决定之前首先为未来的数十年考虑,他并没有错。但是这会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中却成了一枚理应任他摆布的棋子。

周曼对他的喜欢本来就所剩无几,于是正好借着他想结束恋爱的机会跟他分手了。

他有点为自己一年多以来耗费的时间和金钱感到不值,周曼只能朝他摊开手,说:“我现在是无业游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但是如果你想继续花钱花时间和我谈恋爱的话,我没有意见。”

周曼逐渐意识到自己无法接受和另一个人亲密相处,或者说长时间的相处,厌烦的情绪总是会无度地乱生,野蛮地虏获她的理智,将她变得只能看到对方的缺点,而忘却了对方的优点。

产生喜欢的感情非常容易,甚至非常肤浅,只要周曼可以欣赏对方外表或气质的优点,她就可以对对方有好感,似是而非地被喜欢的烟雾笼罩着。但这种感情仅仅是一根划着的火柴,火光转瞬即逝。

周曼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到某些路边摊的商品也能产生许多遍喜欢之情。

如此短暂脆弱的火光,不会懂得包容,也不存在酝酿出相处智慧的生命力。

周曼搬离父母家自己居住,那位模特男朋友是她身边唯一为这件事感到高兴的人。他偶尔会在她的家里留宿,整夜都和她相拥着挤在小小的床上,聊天或接吻。有时还不止留宿一晚,周曼会连着几天都在家里看到他。这么小的空间里多添一个人,周曼觉得连转身都要像倒车那样四顾几下,在家也放不开手脚。

相处的时间多了,厌恶的情绪便来得更快了。

周曼对他们的各种习惯都非常厌烦,甚至对他们说出口的每一句话,他们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她就会感到不自在。

他们驼着背倚在窗边抽烟的身影如同窗边的赘生物,仅凭呼吸就能将她小小的家弄得浑浊无比。被香烟熏得敏感异常炎症频发的咽喉,使得他们每天都在咳嗽咯痰,那声音像她爸爸早上刷牙弄出的噪音一样,耳边猛然出现天边的雷响,她在父母家里常被吵醒,而在自己家里常被吓到。他们极其容易出汗,人没有挨过来,一团热腾腾的体温率先扑过来,周曼被迫裹进那种憋闷的热气团中,厌烦之心愤怒地跳动。

他们喜欢打游戏,可是在打游戏的时候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鬼吼鬼叫,像只被拎着后颈的猴子。时不时就要见证他们变成猴子的周曼在心里犯嘀咕,线上虚拟的事情都没办法处理好,线下真实的事情就不敢奢望他们能够处理了。

他们一得意就会忘形,就会口不择言,将许多藏在心里的想法倒脏水一样倒出来,他们极度自恋又极度自卑,瞧不起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却又不敢与任何人正面交锋。周曼不仅见证了他们的变形,还要见证他们的整个内里被翻转出来,大喇喇地曝露于她眼前。周曼很疑惑,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坦然不加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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