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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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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忙活着,一个老汉抱着一捆柴走了过来,看屋前围着一帮人,立马把柴往地上一扔,抽出柴刀横在身前,用当地土话大吼了一声。

涂献赶忙上前,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阵,老汉垂下肩头叹了口气,也不理他们,背身将柴扛进屋,涂献说了句“你们等等”跟着老汉进了屋,不多一会儿,两人提着水壶和碗出来了。

“喝点水吧,你们找到这里不容易,走了挺远吧?”

老汉用蹩脚的普通话跟他们聊起来,原来他是山下刘家村的村民,孤身一人住在山里,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平时就靠打猎砍柴度日。桑若忍不住多看了老汉一眼,只见他皱巴的脸上大皱纹压着中皱纹,中皱纹藏着小皱纹,额头上的纹路更是犹如刀刻,一看就是张满是愁苦的脸。

“大伯,您怎么不住村里?山上野兽多,一个人住不安全。”

“唉,家里没人了,我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他端出咸菜和一小罐熏鱼,“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将就将就吧……”

这群人打扮不俗,尤其桑若气质飘然,老汉对她更是恭谦,桑若连忙扶住老汉的手劝道:“我们带了干粮,您弄点吃的不容易,我们不能接受,您自己留着吃吧。”

好说歹说留下了咸菜,老汉偷偷抹了把眼泪,转身往屋里走,走过姚华身边时不小心被姚华放在地上的包袱绊了一跤,包袱里的水草咕噜噜滚了出来,正停在老汉面前,老汉猛地瞪大了眼。

“蓉妹子,蓉妹子!”他不顾一切扑上去捧起水草,颤抖的手划过人面球,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来:“蓉蓉,你怎么在这里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懂老汉为何突然抱着干掉的缠梦叫“蓉妹子”。

鹿妘试探道:“大伯,你认识……这个?”

水草被老汉紧紧抱在胸口,就像抱着久别重逢的亲人,他捧着人面球左右端详,眼神透着不正常的热情,慈爱又痴狂,看得人头皮发麻。

“蓉蓉,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你知不知道,阿爸好想你啊。饿了吧,阿爸给你做吃的。”

边说边抱着缠梦就往屋里冲,涂献赶忙拉住他,“大伯,这不是你的女儿。”

谁知老汉的力气那么大,一甩手把涂献推倒在地,从门边摸出一把柴刀对准涂献:“不准过来!你们又想干没什么,你们这些怪物!你们想把蓉蓉带走,这次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把她带走!”

他挥舞着柴刀就要冲过来,涂献坐在地上往后爬了几步,被鹤心一把拖起连连后退,老汉双目赤红,眼看已经发狂。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发了狂呢?鹿妘赶紧拉着桑若躲到一边,却已躲闪不及,一把木制回旋镖破风而来打落了老汉手上的柴刀,下一秒,夜莺已经移动到老汉身后,朝着颈侧用力一击,老汉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吓死了我。”鹿妘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老汉道:“这怎么回事,附身了?”

缠梦从老汉手中滚落,转了两圈落到姚华面前,姚华“咦”了一声,拨开丝状水草,中间的人面愈发清晰,就像一张贴着人脸倒模出来的面具,赫然是张非常清秀的少女的面容。

“难道这就是……蓉蓉?”

老汉双目紧闭,横流的眼泪糊了满脸,涂献将他扶到屋内的竹床上,此时天已黑透,大家囫囵吃了点东西,围坐在院内篝火旁,都显得心事重重。

“我在水下,隐约看到过一个人影……”鹿妘语带迟疑:“刚被夜莺救上来,我想说,后来又觉得是幻觉,这时候再想想,恐怕是真的。”

鹿妘闭上眼睛,回忆水下的情景,“我感觉自己一直在下沉,根本碰不到底,那些水草是从一个洞里钻出来的……洞口盘着一堆像绳子一样的东西……在水底的时候,我还听到唱歌的声音,然后……哎呀!”

鹿妘狠狠锤了一下头,眉头紧皱:“我没看清,洞口似乎搭着一只人手,但是……哎呀!”

鹿妘又锤头,桑若拉住她,心疼道:“想不起来算了,别勉强,我看看。”边把鹿妘拉到自己身边靠着,给她揉一揉。

水潭底下有洞口,想想也是,这么浅的水潭潜伏那么多缠梦,原来将人拖下水后都藏在了洞里,水潭下可能有泉眼或者暗河,难道老汉口中的“蓉蓉”被缠梦拖走了,那水草长得像蓉蓉一样又是怎么回事?

老汉醒来后,情绪已经平复,只是精神颓靡许多。他靠坐在墙边抽旱烟,语气满是凄苦。

“我啊,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个女孩儿,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我们爷俩相依为命,家里虽然穷,但也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不愿意让她受一点委屈,只盼着她长大成人找个好婆家,我也算对得起她死了的妈。”老汉吸了吸鼻子,喉咙里发出空洞的回声:“本来都好好的,谁知道去年,她和几个朋友进山玩,掉到水里,就,就淹死了。啊!”

喉咙里的回声转为悲恸的哀鸣,即使过去了大半年,他依然无法从失去爱女的悲痛中回过神来。

去年冬天特别冷,连平时不结冰的湖也结了冰,蓉蓉和几个朋友进山看雾凇,路过酉水边的水潭,看水潭结了一层厚冰,也不知是谁提议溜冰,几个人没防备地踩上去,溜到中心冰面开裂,其他人爬上冰面,蓉蓉却沉下去不见了。

几个人狼狈逃回村子求救,那几家爹妈却按着没去,等第二天刘老汉上门要人,几家一口咬死蓉蓉中途不舒服先走了,至于回了哪里,大家都没看见。

老汉捂住眼睛,眼泪漫过眼角的皱纹,“蓉蓉胆小脾气好,从不跟人红脸,也从来没有独自上过山,怎么可能自己回来,他们就是怕惹事,怕我找他们,他们就……我的蓉蓉啊! ”

鹿妘握紧拳头,满脸都是怒气:“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那可是条人命!”

桑若拦住鹿妘,倾身问道:“大伯,后来是谁告诉你蓉蓉的下落的?”

刘老汉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事,才会从村子里搬出来住到山里,甚至可能是被村子里的人赶出来的,桑若目光幽暗,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看向老汉的眼神透露出隐而不发的阴狠。

“我不信蓉蓉不见了,一句话不说就不见了,我天天去问,问的他们烦,天天去闹,闹的他们出不了门,我不信他们一点良心都不要,一点良心都不要!他们奈何不了我,就到处乱说,说蓉蓉勾搭上一个男的跟着男的跑了,传的有鼻子有眼,好多人就信了,还帮着那些人家来骂我,说我蓉蓉……”

刘老汉哽住,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良心都被狗吃了,狗吃都脏了狗嘴!”他靠在墙根,用力往后撞,涂献拉住他,“大伯,别伤了自己。”

“我留着这条老命还有什么用,有时候真想一头撞死算了。”老汉哭了一阵,抹了把眼泪,接着道:“蓉蓉回不来,我也不想活,我买了瓶农药打算那天半夜喝了去陪她和她妈……”

“等等!”姚华捕捉到什么,“蓉蓉只是不见了,你怎么认定她肯定死了呢?”

老汉眼一瞪:“这么多天不见,还能活着吗?一想到冬天那么冷,蓉蓉那么怕冷,我就……我得去陪她……”

姚华盯着老汉看,听他继续说道:“我准备寻短见,听到有人敲窗户,有人隔着玻璃说,蓉蓉掉到水潭里了,那个水潭在哪里哪里,让我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是谁?”

“不晓得,说完这句话人就不见了,我追出去没看到人。”

“男的女的?”

刘老汉摇头:“隔着窗户听不真切,看窗上的影子,说是矮点的男的或者高点的女的都说得过去,最邪门的……”刘老汉咽了咽口水:“那天晚上下大雪,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人走了,脚印也没有……”他缩了缩脖子,脸又皱成一团:“这肯定是蓉蓉死不瞑目,要我去寻她。”

他一夜没睡,天刚亮就出发了,在水潭边捡到蓉蓉手上戴的一支麻花银镯,但蓉蓉人在哪儿,一点踪迹都没有。

“那个水潭子不深,蓉蓉就算淹在里面了,也能看见……看见人,我在水潭边转了几天,差不多搅和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姚华皱眉问:“你下水后没有被水草缠住?”

“是有很多水草,跟河里塘里那些鱼草差不多,就是你们带回来的这个样子,一大团一大团的,碰到了有些刺挠。”

“它们没攻击你?”鹿妘急忙问道。

刘老汉咧开嘴,“姑娘,这是水草,什么攻击不攻击的,平日里我们割了这玩意儿喂鱼,它就是一把草,难道还能吃人?”

鹿妘腹诽,“可不是能吃人,吃了你女儿。”又觉得自己嘴太毒了,赶紧掐断念头。

“那您怎么住到山上来了?”

“待不下去了。你看我身上这伤。”老汉摇头,撩起衣服展示自己的伤,一条条疤痕触目惊心,可想而知当时是怎样的情形。

“他们那几家……没钱没势就是被人踩到泥里也翻不了身,姑娘你懂吧?”

鹿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在那个处境下她想象不出那种绝望,就连现在的同情,也是一种想象,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

“我就住到山上来了,总之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守着这,我姑娘的人也好魂也好,我得让她有地方去。”

老汉摸出一点烟丝,小心地卷了,瞅了一眼他们几个,略带歉意道:“抽两口。”背过身去点了烟,脸隐藏在升起的烟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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